才摸着黑回来,洗了澡擦着头发躺上沙发。
酒量太好的人容易亢奋,他却总是那么副死人样,周围不少人说他帅则帅矣,有时边界线划分得太清晰。都把接近的人吓跑了。
他在幽深的黑暗里微微眯起眼,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的。
这么多年他一直这么副样子,可跟高三转学前那一年被人孤立有所差别。没了必须达到目标的限定,周围人也不对他抱有期待。
蒋鹤贤游魂似的飘在这世上,哪一天忽然死了也没人会惊奇生骇。
他走到洗手间才开灯,轻浮地瞟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咬着牙刷把上衣体恤脱了,随手扔在脚边。
过了会他摇摇头,觉得还是趁早洗掉为妙,便捡起来扔进洗衣机。一时听着轰隆隆的卷筒机器声,忽觉得像极了火车的开驶声。
蒋鹤贤看了眼外边的天色。
大街上昏黄的路灯隐隐绰绰。
他把自己沉在浴缸里,泡了一通舒适的澡。皮肤上的水分逐渐蒸干,蒋鹤贤头向后仰着,倒是难得的催生起一股朦胧睡意。
蒸腾的水汽里,蒋鹤贤最先想到的是那年蒋爷爷死时,周围一拥而上的尖叫声震得人耳朵欲聋。
若换做十几岁的他或许还会迷惘。二十岁时他应付那些四面八方的刁难,早已绰绰有余。
蒋姑妈最先扯着他袖子哭嚎。
她一门心思想借着蒋爷爷女儿的身份,在世界各地有头有脸的人跟头讨趣。
蒋鹤贤对于蒋姑妈要他出人头地的哭诉不为所动。
那些顽固如石的大长辈里,无疑是大伯最为的严厉苛刻。
“你隐瞒你爷爷病情的事,我以后再跟你计较。”大伯事到如今也不可能放下他高人一等的架子,没让秘书转达是他最后的仁慈,“你先什么也别管,葬礼的事也别操办,我一手会收拾,你给我好好读书,你爸妈生前……”
蒋鹤贤觉得从他口里提到他爸妈就特好笑,也无意打断,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时或掏出手机漫不经心地看上一眼。
终是把大伯激怒:“蒋鹤贤,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现在我在说话。你爸妈教给你的家教去哪了?”
蒋鹤贤这才慢慢将手机收入怀,神色微嘲:“您配提我爸妈么。”
蒋姑妈眼见形势发展不对头,踩着小高跟把他拽到身后。
嘴里数落死孩子,很清楚以后她姑侄俩离不开这位大企业家的照拂。
她唯恐这坐惯了高位的蒋家大家长,当着众目睽睽忽然给蒋鹤贤一巴掌。
姑妈心里惴惴不安着朝蒋鹤贤使眼色:“说的什么混账话呀,我弟弟的死跟家里人有什么关系。”
蒋鹤贤正眼看她,最后把目光冷冷送到眼前高大威严的男人脸上:“我父亲生前好端端地领管着一支初具规模的厂子,您面对他的恳求毫不所动,仍是执意拆了那片园区,这事就发生在他俩出车祸前一天,意欲何为呢。”
蒋大伯忍着暴怒的青筋,声调冷硬:“你这是什么话,我间接害死了他?”
蒋鹤贤疲乏地笑笑。
蒋鹤贤瞟了眼所有在大伯身后蓄势待发的保镖,一点没所谓地回头:“公论在人心,这事也查不出个结果,全看你的心肠硬不硬,肯不肯承认。”
蒋鹤贤父亲最后几年辞了化工厂的工作,在附近的园区开了个小场。不多久蒋大伯正好处理那一块拆办,蒋爷爷几次也劝过没被采纳,厂子拆了后,蒋爷爷也主动和蒋大伯那几家断了联系。
一席话结束,过几天的葬礼蒋大伯没再吱声。
及至他大学肄业也没再插手管过一回。
葬礼那天雨水如注似的落下,蒋鹤贤扶着没有尸首的棺椁,浑身浇成了落汤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