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年的光阴,将一段尘封往事猝然唤醒。
温缱心头巨震,缓缓松开门把手。
沈世铮点上一支烟,为她讲了一段二十多年发生在北京城的俗套故事。
那时的温月华是一个从江南烟雨之乡来京求学的姑娘,一头浓密的乌黑长发,明眸皓齿,低头浅浅一笑如春花盛开。那时的沈世铮是京城打马过长街的富贵公子哥,风流英俊,潇洒不羁。两人在京大湖边偶遇,沈世铮对这位擅长低头浅笑的姑娘一见倾心,随即展开追求,花前月下,一掷千金,终是俘获美人芳心。如果没有后来的变故,两人之间也算是一段爱情佳话。
那一年时局巨变,京中不知多少家族由高处跌落
沈家仅是被风暴边缘扫中,依然面临倾覆之险。那时沈家唯一的希望便是与周家联姻,沈世铮别无选择。与温月华分开一个月后,沈世铮同周家五小姐订婚。
然而订婚宴的前一天,温月华查出怀孕。
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是沈家还是周家,都绝不会允许这个孩子出生。温月华只身在京,毫无庇佑,想要从沈周两家手中保下这个孩子几乎不可能。也没必要。
因为沈世铮已不可能娶她。
当时只有二十岁的温月华不知哪儿来的决心和勇气,誓死要生下这个孩子,哪怕沈世铮跪下求她也不放弃。向来温婉柔顺的江南弱女子,此刻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倔。
她在沈周两家人面前立誓,她温月华和沈世铮此生不复相见,她和她的孩子此生也不会踏入北京城。如有违背,她不得好死。
最后一句沈世铮没有说出口。
“这么多年,她只当我死了。”沈世铮背对着温缱,望着窗外深浓的绿茵,目光悠远,“事实上也是如此,她认识的那个沈世铮早已不在。”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又过了许久,沈世铮转过身,凝视着眼前这个酷似她母亲的年轻女孩,沉声道:“离开这里,去任何地方都可以。他的眼神愈发沉郁。
“就当是我求你,离开北京,去过更好的生活。”
在这一刻,温缱觉得沈世铮看的不是自己,他是在看二十多年前的温月华。
求她重新选择一次人生。
温缱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会客室的。
秋日午后的阳光温暖明亮,她却被冷汗浸湿一整个后背,风一吹,牙关直打颤。
哪怕想象过真相会很不堪,但当真的直面它时,那血肉模糊的惨状仍然是她无法承受的。
现实远比想象更残酷。
温缱坐在湖边,望着平静无波的湖水,脑中完全是空白的。
不能回忆,不能思考。
身体似乎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暴力擦除了所有情绪。
但她依然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一层层坍塌。
不知在湖边坐了多久,等到温缱恢复意识时,手机有多条未接来电。
早已过了与周叙言约定的时间。
温缱看了眼脚边的电脑包,意外自己竟然一直记得带着它。
拎起来,沉甸甸的重量。
像一块秤砣,将她从虚空坠到地面来。
抱着电脑一路走回文学院。
周叙言还在办公室等她,温缱走进去,把电脑包打开,拿出打印好的开题报告放在他办公桌上。
从头至尾一言不发
既不打招呼,也不解释自己为什么迟到。
周叙言平静地看着她,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拿起桌上的开题看起来。
他看得认真,
一边看一边用铅笔写批语,速度并不快。
温缱就一直那样站在他办公桌前,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