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陆承酒量的印象还保持在六年前他十四岁的时候。她并不知陆承这几年在军中的历练,早就达到千杯不醉的境界。
即便真喝了很多,陆承的头脑也能保持时刻清醒,何况他今日实际滴酒未沾。
喂他喝完一杯茶后,徐意迟疑了会儿,她突然轻轻叫了他一声“九郎”。
这声隔了足足六年的亲昵呼唤使陆承的瞳孔骤缩,他心弦一颤。他扬起浓密的双眉,微微侧过脸,眼神无害而坚定地望着她。
陆承的脸色和眼尾都有朦胧的酡红色,徐意端详了他几许,估摸着他眼下已不太清醒。
重逢以来,九郎难得有这么乖顺的时刻,徐意满心以为他不会记得如今发生的事情,遂又拿手帕细致地帮他擦了擦唇角的茶渍。她叹息一声,嗓音清脆地劝道:“以后别再喝这么多酒啦。”
“你醉了后,不喜欢让人照护,”徐意道,“第二日起来会头痛的。”
她的语气很温柔,说话的时候,双眸清澈而纯净,两颗瞳仁比天边最皎洁的月光还要明亮几分。陆承盯着她,他的呼吸滚烫,喉结随着她的每一个吐字而颤动。
“阿意。”陆承终于开了口,他的眼眶酸涩,音色也是涩的,他闭上了眼,再次低低呢喃道,“阿意——”
这声称谓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依旧亲密一如往昔。
徐意霍然抬眸,她的脸色不禁有些青白,她的心突突跳着,红唇轻启:“你——你说什么?”
陆承睁开眼,他的眼眶赤红,让人辨识不出这份红究竟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他的情绪。
陆承红着眼对徐意笑了笑。
他突地无声无息伸出手,他用指尖从上而下地轻轻抚摸了她的眉眼、鼻梁、脸颊、肩头还有后背。他的呼吸发紧,牛皮手套像是与他的皮肉合二为一,他的手套处同样传来了肌肤相接的火热感。
徐意觉得脸颊上又烧又痒,她原本想躲,但是九郎眼中复杂的情绪深深攫住了她,竟让她不知如何躲开,她心神不定地与他对视。
再开口时,陆承的嗓音嘶哑到可怕,他说:“阿意。”
“在蒋国公府,不是你让我叫你阿意吗?”陆承的视线在她的脸庞上游移,他目光灼灼地道。
短短片刻,徐意身上的许多部位被他抚摸了遍。但这份抚摸并未涉及情|欲,更像是一种经过反复犹疑后的确认、像是“僧敲月下门”的探索。
它带着失而复得后面对瑰宝的爱重与珍视。
徐意全身都有如僵住了般。她望着他俊美而硬朗的侧脸轮廓,心中一凛,喃喃道:“你……你到底醉了没有?”
这声阿意真的是在叫我么,还有这份温柔而克制的抚摸,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九郎?
陆承牵唇,嘴角扯出一个浅笑。
这一刻,室内安静沉默,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相互厮磨纠缠。
陆承轻声道:“阿意,你进来时,我就说过,我没醉。”
那……那为什么还要任由我摆弄。
徐意盯着他看了许久,陆承对她飞扬地微笑。
这样肆意而熟悉的笑容,让徐意的头脑一点点恢复神智,她此刻终于缓慢明白了过来。
徐意顿了顿,她声音迟缓地问:“你知道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再去掩饰或者狡辩。徐意本来也不是刻意瞒他。只不过还没想好以及没有足够的勇气跟人坦白罢了。
除了第一时间的疑惑以外,徐意发现她紧接着感到的竟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徐意”当然很好,但她同样也是“纪明意”啊,她从前用纪明意的身份活了十六年。对于纪明意而言,这世上同样有许多不可割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