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几个骑马的人正在看灯,闻言向这边一望,崔琚认出其中一个是太和帝身边的高宦官,隔得老远连忙拱手行礼:“高内侍也来看灯?”
“崔郎中过节好呀,”人太多,高宦官一时挤不过来,隔得老远还礼,又虚虚一指莲台灯,“方才听尊夫人的话,这灯竟是府上的小娘子做的?”
“是我这外甥女做的,”崔琚连忙一指苏樱,“她除夕那天也曾进宫面圣,高内侍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高宦官一看见苏樱就认出来了,除夕那天裴羁独独带着她一个,爱如珍宝一般,宫中上下谁不记得她?“早听说苏娘子知书善画,果然不凡!”
他身边几个同伴立刻都望了过来,苏樱只觉得几道带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一时也猜不透是什么意思,那高宦官又寒暄了几句,一拱手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崔郎中、苏娘子,来日再会吧。”
他催着马,在人缝里挤挤挨挨地走了,苏樱抬头目送,听见崔琚欢喜的声音:“外甥女,你要扬名了!”
苏樱回头,崔琚捋着胡子,脸上的欢喜掩也掩不住:“每年元宵节宫里都会派人各处巡视,探访城中谁家的灯做得好,到时候上达天听,想来今年是高内侍出来探访,别人家也就罢了,无非是花钱找匠人做,唯独咱们家是你做的,外甥女,等高内侍上报圣人,你立刻就能成名!”
一家人听得如此,俱都欢喜起来,苏樱不觉也露出了笑容。
看情形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沙洲了,她的塑像技艺只刚入门,这些天正琢磨着在京中再拜一位名师学习,若是能得太和帝一声夸赞,将来拜师之时,也好多得一块敲门砖。
“走,”崔琚越想越欢喜,催着众人往街上去,“咱们也到处走走看看,不信别家的灯有外甥女做得好!”
一家人说笑着往外行去,苏樱留神看着坊门的方向,到户都是看灯的人群,唯独不见裴羁,到底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他怎么到这时候还没来?
安邑坊外。
裴羁催着马,在人群中艰难穿行。
天还不曾完全黑下来,但街上看灯的人已经很多了,尤其安邑坊挨着东市,商贾人家爱热闹,非但家家门前都有灯树、灯山,亦且每隔十数步还会搭设彩棚,请了歌儿舞女和诸般百戏在棚中表演,所以涌到附近看灯的人比别处多了几倍,莫说骑马,就连行人也走得艰难。
张用、吴藏两个带着几个侍从在前面开路,裴羁挤了一会儿发现寸步难行,一跃跳下马来。
将缰绳往侍从手中一丢,扬声唤吴藏:“你去娘子府中捎个信,就说我半个时辰内一定到!”
吴藏一跃跳上屋顶,踩着瓦脊飞也似地走了,张用见裴羁的模样像是要步行,连忙从人缝里挤过来:“人太多了,郎君还是骑马吧,免得挤到伤口。”
“眼下走路比骑马快。”裴羁拣着空隙飞快地走着。半个时辰前便该去崔家找她的,谁知先是剑南传来军报,南诏争储一事愈演愈烈,几个王子动了刀兵,变乱波及边境,窦晏平已经出手干预。紧跟着陕州回消息说已查到刘凤诸多不法之事,将假手节度副使,奏报朝廷。等他赶着处理完,已经误了来找她的时辰。
裴羁撩着袍角一口气穿过几堆人群,急急向胜业坊走着。都这会子了,她还在家里等他吗?
大宁坊外。
苏樱夹在人群里向丹凤门走着,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一轮圆月当头照着,越发显得遍地灯光璀璨,耀眼如同繁星。街道两旁每隔数十步便有灯树、灯轮,成千上万盏彩灯照得城里如同琉璃世界一般,坊门前搭着一座高耸于云的彩山,山上装饰着仙女、祥云,又有仙果、仙花、仙鹤等物,最妙的是山顶上装了机关,引着一股清水潺潺而下,果然如先仙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