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遍机械地重复路潇遥刚才说过的话——
“我哥曾经失明过。”
“在高二那年暑假,他的眼睛就不好了。”
路雪辞失明过,路雪辞居然在高二的时候就失明过——为什么他当时完全没看出来?为什么连一点点征兆都——
记忆拉回到十年前,谢予的眼珠突然定住,后背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真的一点征兆都没有吗?
那段时间路雪辞好像总是频繁的摔倒,他磕破了膝盖,又磕青了脑袋,他当时还怪他走路太不小心,却原来……
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看不清楚了吗?
屋内暖气充足,谢予却仿佛坠入冰窖,浑身上下连指尖都泛起一阵阵寒意。记忆并未因时间久远而变得模糊,甚至有些片段一经回想,连带着那些未曾上心的细节一齐清晰地涌现在眼前。
路雪辞和他说分手的前一晚,学校下晚自习的时候碰到楼道停电。当时他在人潮人海中搂紧路雪辞,对方分外安静地靠在他身上,在黑暗中对他说:“谢予,我有点害怕。”
可笑他当时竟以为对方怕是是人多人挤,却不知对方深陷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身边可以求助的唯有一个他。
“谢予,我有点害怕。”
他曾于绝望仿徨时本能地向他发出求救,他却全然没有意识到他的无助,甚至在分手的时候对对方说,说——
“祝你前途坦荡,未来光明。”
经年的伤疤终于被彻底揭开,露出比想象中更惨痛惊心的真相来。谢予的五脏六腑像被人拿刀生生搅成了一团,他缓缓弯下腰,整个人像条被潮汐抛上岸边的鱼,感受到了濒死般的窒息。
……他做了什么。
他都做了什么?
他忽视了路雪辞的求救,甚至还成了刽子手,向他喜欢的男孩狠狠刺了一刀。
路雪辞当时该有多疼?
有多疼?
谢予缓缓蹲下,手指用力捏起地上的碎瓷片,皮肤瞬间被锋利的边缘刺破,流出令人心惊的鲜红血迹来。他却像毫无感觉似的,自虐一般将碎瓷片一块块用力捏起,将地上狼藉收拾干净,去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水将手上的血迹冲走。
卫生间出来就是卧室。谢予从门外看进漆黑的里屋,突然想起那天半夜他去阳台抽烟,回来时正碰见路雪辞摸黑下床去找他,被拖鞋绊得摔倒在地毯上。
他的眼睛其实一直都没彻底痊愈,他也并非隐瞒的天衣无缝。
只是自己始终深陷在可笑的嫉妒不甘与仇恨里……一直都没有发现这赤裸裸的真相罢了。
恍惚间客厅传来钥匙开门声,路雪辞带着一身冬夜的寒意回来了。听屋里没有动静,他以为家里两个人都休息了,于是小心翼翼换上拖鞋,放轻动作向里屋走来,然后撞见静默无声地杵在卧室门口的谢予。
路雪辞被吓了一跳:“你在这干什……”
话未说完,他已经看到对方耷拉在身侧不断往下滴血的右手,脸色一下子变白了:“你的手怎么了!?”
他急匆匆伸手去察看谢予的手,却被男人猛地搂住,用尽全身力气死死锁在怀里,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脖颈。
“你到底怎么了?”明显意识到男人的不对,路雪辞心中更急,挣扎着去推他,“先让我看看你的手——”
他突然不动了。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一滴滴落在脖颈皮肤上,又痒又烫。
是谢予抱着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