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察觉到真相的自己大步冲向那座冷殿,满殿白色灯笼簌簌摇晃,密密麻麻排列的灵牌前,铺着一张竹席,席上,一道清瘦身影一身单薄雪色,安静蜷着,腕上尚戴着那副乌黑锁铐。他容色如雪,唇色浅淡,双目安静闭着,长睫在面上投下一小圈弯月一般阴影。
他永远睡了过去。
因为长期戴着锁铐,腕上肌肤青紫斑驳,不少地方都结了痂。
然而隔着这斑驳伤痕,他依旧看到了他腕上因为割血留下的旧日伤痕。
他拖着千钧步伐,缓缓走过去,俯身,颤抖着伸出手,终于摸到了那熟悉的清瘦筋骨,再也抑制不住,胸口剧痛,吐出一大口乌血。
他看到了他留在案上的最后一首诗。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一首描写金陵的诗。
而殿中他翻阅最多的书,也全部与金陵有关,连临摹的字帖,也是金陵岁时记。
他也终于知晓,当日他肯冒死从昭狱救他出来,是因为有人许诺了他,让他回金陵。
虽然他并不明白,他一个自幼长在上京的卫氏子弟,为何会对金陵情有独钟。
他在殿中枯坐一日,最终在他们成婚的吉服里找到了那块玉佩。
他经历了第二次心如死灰。
所以在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太久的情况下,相信了北梁流传已久的巫蛊传说,不顾旧疾发作,坚持领兵出征,在一个血月高悬的夜晚,来到落梅关外,漠北草原。
他在明知北梁人设了陷阱的情况下,独自一人,冲向北梁千军万马,杀到力气尽失、再也站不起来时,任由万千利箭穿过胸膛,以一身血肉为祭,催动了那传闻中的巫蛊之阵。
他仰面躺在那提前为他挖好的坑中,感受着血液一点点自身体里流失,睁眼,看着天上那轮血月越来越大,以至于覆盖了整个苍穹。
他终于能够兑现承诺,以命相报。
他也终于没有辜负这一身谢氏血脉。
可他心房里到底还是被挖出一个血淋淋的洞,便是女娲补天、精卫填海的神力,也不可能填补得住。
他这一生,到底有愧有憾。
以身为祭问鬼神。
时至今日,他终于
明白那根签的真正含义。
原来,他并非没有在他前世世界里出现过,而是他忘记了关于他的一切!
历经两世,真相方血淋淋呈现在他面前。
“世子!”
谢琅在一阵刺骨冰寒中醒来。
睁开眼,便看到李崖与赵元哭红了的双眼,另外十八名亲卫亦神色焦惶围在榻边。一名郎中模样的老汉正哆哆嗦嗦跪在榻边,为他包扎伤口。
见到谢琅醒来,众人俱大喜过望,几乎要喜极而泣。
谢琅怔了片刻,才彻底将神识从上一世的记忆中抽离出来,与其同时,肺腑间传来的锐痛亦让他额上涔涔冒出一片冷汗。
“将军伤势严重,切勿胡乱移动,否则伤口迸裂可就危险了。
郎中忙道。
谢琅只能仰面躺回了榻上,忍着剧痛,艰难喘了口气,问:“这是哪里?”
李崖红着眼道:“是一处废弃的猎户屋舍。”
“世子中箭落水后,我与赵元立刻调转马头,合力将世子拉了上来,在兄弟们的掩护下一路且战且退,退到了这座山里,找到了这处落脚地。”
说完,李崖又喜道:“我们已经出了平城地界,再往北走两日,就能到北境军驻地了。”
谢琅沉默片刻,忽问:“我的刀呢?”
“在这里。”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