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的空气从里头砰的炸开,包围了向云来。
向云来眼前一晃。他跪在一个男人的身上,揪着男人的衣领,右手握着一个不锈钢水瓶,而男人的鼻梁被砸得鲜血横流。这是公交车上的回忆,周围的人或者用手机拍摄,或者上前劝阻。他毫不退让,他的手腕细瘦,但把水瓶砸向那男人右手的力气却果断万分:刚刚摸我的,是这只手吗?
周围尽是嚎叫、尖吼,还有从汤辰口中发出的沉稳的冷笑。
回忆只有一瞬间。向云来清醒过来。他刚刚看到的回忆并非汤辰,而是汤明业。果断的、为她挺身而出的汤明业。
向云来晃了晃脑袋,看见更多的毛绒玩具近在眼前。
毛绒玩具的动作僵硬而机械,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向云来注意到,它们每一个动作都缺乏灵活性,转身、抬手都带着诡异的节奏感。“普通人”汤明业根本不晓得如何去经营和控制海域之中的一切,他从未操练过。向云来心头一喜。
然而,即便很不灵活,毛绒玩具们在数量上却占据绝对的优势。向云来从海豹身上拔出长刀,一边后退一边挥舞长刀反击。
即便在海域中,他的体力也迅速地消耗。手臂开始酸痛,汗水模糊视线,他的每一口呼吸都牵动肺部,带出灼痛。
一根长了手脚的豌豆荚从侧面扑来,向云来抓住它定睛一看,气得青筋浮起:“你打我?!你是我买给汤辰的!”说完用额头狠狠一撞。豌豆荚裂开了,豌豆们呀呀叫着,保龄球一样四处滚动,绊倒了几个毛绒玩具。
向云来抓住机会,再次拔腿狂奔。跑出几步后回头,毛绒玩具们却全都停在不远处,不再靠近。
向云来弯下腰,扶着膝盖喘气。他赌对了。他正站在毛绒国王的城堡前。这是毛绒玩具们的禁地。
向云来推开城堡的大门,灰尘落在他的头顶和肩膀,他试图掸去,却闻到了“灰尘”的特殊气味。
从肩膀蘸了些粉尘放进嘴巴里,向云来沉默了。
是酸梅粉。
城堡中灯光昏暗,脚下的地毯软绵绵的……甚至太过于软绵绵了。向云来踩了几脚,觉得不对劲,趴在地上问了问,再次带着迟疑,张嘴去咬。
是山楂糕。
长而厚的、柔软的山楂糕。向云来自然是没法吃到任何实际的东西,但他能品尝出食物的味道。“汤辰!你在这里对不对!”他怒吼,“你有时间心思搞魔女的甜品屋,怎么就不管管你海域里的毛绒玩具!”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室内回荡,震落更多的酸梅粉。
城堡空得有些异样。汤辰的海域不止一个城镇,她给向云来展示过海域的地图:两条河流交汇处形成的肥沃平原,平原上十余座城镇,还有山峦、峡谷、深渊……海域没有边界,汤辰正不断地以这座小镇为中心,向外拓展她的理想国。
她用心地把自己的海域制造成一个完整的、有规律的世界。不同的季节会有不同的生物、植物,随着物候变化而变化的草地、山川,修建太久了而褪色的瓦片,新装的彩色玻璃是时下流行的图案……总之,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细致而周详。
但眼前的城堡显然太空了。和它漂亮的外观相比,内部灯光太少,装饰也贫瘠得可笑,酸梅粉灰尘、山楂糕地毯和威化饼柱子透露出造物者对这个地方的漫不经心和戏谑。
向云来往前走去。柱子在墙上投下扭曲的阴影,而墙壁上挂满了破旧的画像,每一幅都是汤辰作品中她喜欢的场景。
向云来感到了某种奇特的矛盾感正在城堡中发酵。毫不用心的内部设计,足以看出汤辰对它的不在意;但在城堡里陈列着自己最喜欢的场景,这举动又直白地袒露出海域主人的骄傲和自负。人怎么会把自己珍爱的东西,放在这种古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