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水流冲刷着他的指缝。
他有双很好看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甲床还有很健康的粉色半月牙。
想起严岸泊说的,他上次装作不认识她,是因为她那会儿,没主动给他打招呼。
“程洵也。”徐念溪主动喊了声,而后几不可闻地顿了下。
高中时,她和他并不相熟。
只是她接受过他的好意。
七年过去了,他和她之间更加生疏的关系,更加明显的身份差距,让徐念溪一时想不到该用何种话题切入。
程洵也关了水龙头,抽了张纸擦干手,低头看向她,“怎么了?”
四目相对。
他额发全部梳了上去,露出越发分明的五官。
穿了套深领口的黑色西装,面料带了点细闪,左胸那儿还别了枝素净的白玫瑰。
不论是高中,还是重逢以来,徐念溪都是第一次看到他穿西装。
周身的少年气一点没被西装压没,甚至还添加了几分随性的意气风发。
好看得近乎有些夸张。
徐念溪礼貌夸赞,“你今天这一身很好看。”
程洵也扬眉,像在说一个既定事实:“我哪天不好看?”
“……”
徐念溪生活中少见这种对自己这么自信的人,自信得甚至有些臭屁了。
不过这句话放在他身上,确实挺合适的。
又想起上次见到他,明明是那么冷的天,他还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夹克衫。
特别像是那种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
徐念溪好奇心起来了:“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
“冬天你会穿秋裤吗?”
程洵也似乎被她问得莫名其妙,反问:“冬天为什么要穿秋天的裤子?”
徐念溪默然,原来他连秋裤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
她沉默的这一瞬,程洵也说,“我也想问你个问题。”
徐念溪愣了下,“你问吧。”
她其实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程洵也询问的。
但是她一贯认为程洵也,是个很好的人。
所以她完全不会排斥他的询问。
“你要留在西津?”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徐念溪顿了顿,抬手把额发别到耳后:“对。”
“为什么?”
徐念溪重新打开水龙头,又冲了一次手,“我想换一下工作环境。”
抬手,关水龙头:“在南城待了这么久,有点腻了。”
没等他再问,徐念溪对着程洵也礼貌地点了下头,“我洗好了。先走了。”
洗手台那儿,就剩下程洵也一个人。
“……腻了…”
可是程洵也清楚地记得。
高三那年,三四月的西津,闷热得快要爆炸的夜晚,突如其来一场特大暴雨。
雨太大,暗无天日。像绘图里诺亚方舟沉没时的场景。
只路灯化为漂浮在水面上的一捧银盏,被无数滴雨击碎成白色浪花似的一片片。
浪花下,徐念溪紧紧抱着膝盖,身上被淋得透湿。
良久。
她动了动,脑袋埋进膝盖,努力哽咽着,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句话说出口。
“我……讨厌西津…永远不想回西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