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病了,神志不清,根本无法替女儿分辨丈夫的好坏,而她,最蠢的年轻姑娘——特地挑了个罗丽丝缺席的日子,欢欢喜喜和麦克在教堂结了婚,把杂货铺与自己都变成了那个男人的财产。
等到结婚后,这位满口甜言蜜语的香料商人说,亲爱的劳拉,我们该有个孩子,你不是爱我吗?我们生个孩子吧。于是玛莎出生了,她确实带给父母一些欢欣,可是对于玛莎而言,父亲是个陌生的形象,只能在酒馆里找到他。
后来玛莎发现,在酒馆里也找不着父亲,劳拉抱着女儿去问威廉要人,那位摸着漂亮胡子的老板只会露出神秘的笑容,向她们庄重保证,麦克绝对就在酒馆里,只是在品尝他的珍藏,不在外面饮酒而已。
大概就从那个时候起,丈夫欠下的酒账越来越高昂惊人,劳拉不得不动用杂货铺的营收去平账,甚至有时候还需要动用积蓄,她也尝试劝麦克不要再去酒馆了,但她的丈夫双眼通红,那双眼睛里不复明亮与甜蜜:
“臭娘们儿,你懂什么?我是去赚钱的!”
开始只是随手拿起的枕头,后来是赶羊的鞭子,劳拉有一种面对曾经父亲的恐慌感,她想逃跑,可是玛莎绊住她的腿,麦克总在酒醒之后崩溃,抱着她大哭,保证自己再也不会做这种混账事。
不会再做这种事?烧火棍,酒瓶,甚至是家里的杯盆碗碟,脚踝,手臂,额头,肩膀,劳拉已经快对疼痛麻木了,她有时候会在逃窜的过程里产生错觉,以为自己面对的是早已死去的父亲的鬼魂,那副狰狞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父亲已经被疾病收割了性命,但是麦克还活着,除了酒醒之后大哭,他还狡猾地学会了捡起送玫瑰的老行当,每次粗暴的殴打之后,他总能在第二天清晨揪来一朵新鲜的玫瑰花,提醒劳拉他们还存在爱情,他们是结婚的夫妻。
“如果你先杀死他呢?”女扮男装的炼金术士昨晚就坐在这里问道,她的脸上是纯然的疑惑,眼睛像毫无杂质的冰凌,倒映出她内心的欲望。
劳拉坐在餐桌边,她直直地盯着那抹跳动的烛火,蜡烛在燃烧,滚烫的蜡油落在她的虎口上,但她已经习惯了更加剧烈的疼痛,现在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这是犯罪,她从来没有犯过罪,但人总是要死的,寡妇并不少见,只要拥有孩子,很少有人逼寡妇改嫁,杂货铺也会回到她的名下。
喝酒太多的人是不是更加容易猝死?卖酒给他的人责任会更大吧?
劳拉沉默地看了烛火很久,突然一口气吹灭了它,黑暗笼罩住这个空荡荡的家,玛莎的呼吸声被隔绝在卧室门后。
现在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呼吸声,心跳声。
砰砰,砰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