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字很好看,不是寻常女儿家会修习的簪花小楷,倒有点瘦金的痕迹,却在落笔时不那么锋利,温润内敛却不乏筋骨。
原来她的确是懂画之人。
外面的雨声仿佛让御史台与之隔绝了一般。闻澈其实本不喜欢下雨天,因为一到这种连绵的雨天他总会有头疼之症,从前也看过郎中,郎中说得慢慢调养,许是因为还是婴孩的时候便受了凉,虽不至于很难受,却很难静下心来。
但他没有想到,此时坐在岑令溪身边,隐隐约约嗅到她衣袍上的熏香时,竞然冲淡那些经年不曾治愈的疼痛。岑令溪抬腕蘸墨的时候,眼神也往这边飘过来,看见闻澈的目光正落在她誉抄的文书上,便出声问道:“闻御史可是有什么事吗?”
心事被女娘点破的那瞬,闻澈有些羞赧,但还是回答:“瞧见岑娘子字写得好看。”
岑令溪的眼神跟着转到了自己即将要交给岑昭礼的文书上,低声道谢。
在她将要起身之时,闻澈还是没忍住问了句:“冒昧问问岑娘子熏得什么香,竟缓解了澈多年来的头疼之症。”岑令溪稍稍愣了愣,颔首笑道:“不是什么有名的香方,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起了个名字叫′拨雪寻春',若是能帮到闻御史,改天我托父亲带给你一些便是。”说完也未曾多留,敛了敛衣袍便去了岑昭礼跟前。闻澈记得,那日他对着岑令溪的背影失神了许久。若不是突然传来的叩门声,闻澈真以为自己回到了七年前。
他抬头看了眼,才发觉眼前是雀园,不是七年前的御史台。
也没有那个笑眼盈盈的女娘,取而代之地是躺在榻上呼吸孱弱的岑令溪。
闻澈竭力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才换成平日里那副淡漠的神色,“进。”
是宅中的下人按照太医的嘱咐将药煎好了,一时叫空气里也染上了些苦涩的气味。
闻澈压了压眉,和下人道:“药给我就行。”下人战战兢兢地将药碗递到闻澈手中,生怕出了半分差错。
等到闻澈再次示意,才敢端着托盘退下。
闻澈抬手掠去岑令溪贴在脸上的碎发,用勺子轻轻在碗中搅动了几下,又将勺子递到自己唇边,探了探温度,才肯俯下身来喂到她唇边。
岑令溪即使尚在病中,但唇却抿得很紧,药根本喂不进去。
喂一口吐大半口,尽数沾在了闻澈宽大的衣袖上。闻澈却一点也不恼怒,很有耐心心地重复着方才的动作,一遍又一遍,岑令溪也吐了一口又一口,一直到了那碗药见底,他的袖子湿透了大半片,其实也能想到岑令溪根本没喝进去几囗。
他轻轻叹了口气,取出绢帕为岑令溪擦拭去下巴上沾上的药水,拇指无意间擦过她有些冰凉的唇瓣,闻澈突然一愣,不自主地靠近,却还是在离她一尺的位置停了下来。最终也只是用拇指蹭了蹭她的唇瓣,问了句不会有回答的话:“是不是觉得很苦?”
耳边的雨声又清晰了起来。
闻澈苦笑了下,将药碗搁在一边的桌案上,俯下身子将头埋在岑令溪怀中,好似这样便能将他的头疼之症缓解一番,虽然岑令溪已经许久未曾熏香了。
岑令溪一直昏睡了三天,闻澈也就这么寸步不离地守了她三天。
岑令溪手指微动的时候,闻澈忙睁开有些迷蒙的双眼。她的意识似乎还不太清楚,动了动唇,唤出一声:“清衍哥哥。”
闻澈却瞬间清醒了过来,坐起身来,弯眼道:“你总算是醒了,我很担心。”
岑令溪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眼前的面孔,立刻将手收回被子里,道:“太傅。”
闻澈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但还是隐而不发,问道:“先润润嗓子,想吃些什么,我去吩咐厨司。”岑令溪摇了摇头,“不敢劳烦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