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婴知道他们这是“隐身”了,歪头看看斐禁,见他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
远处的竹冠发出细微的异响,鼠婴站在黑鼠背上踮起脚,凝神观察着前方。
响动忽然停止了。
光影在丛不芜脸上投下一道不甚明显的亮光,明有河远远回望过来,视线绕过默然许久的斐禁,冲丛不芜眨了下眼。
他清清嗓子,可怜柔弱地捂住胸口,秀眉紧蹙,低低哭了起来。
鼠婴站得高看得远,将“明子捧心”的奇景尽收眼底,愕然之余,只觉得要憋不住笑。
明有河显然没有白哭,片刻功夫不到,远处又传来些许动静,窸窸窣窣后,出来一位黄衣男子。
他明明站得很远,声音却清清楚楚,如在耳畔:“美人儿,哭什么?”
丛不芜自始至终都很从容,斐禁仿佛对一切都置身事外,只有鼠婴目不转瞬,紧张得快要活过来。
明有河像是没看到黄衣男子身在何方,睁着一双泪眼左右盼望,啜泣连连:“小女子……”
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又哽咽起来。
黄衣男子无奈走近了些,嘴里似乎翻来覆去只会一句话,依旧问着:“美人儿,哭什么?”
明有河抽噎一阵,才看着他颤声道:“郎君,奴家遇到一个命师,他说奴家命里缺心……”
“是吗?”黄衣男子谨慎地环顾四周,五官诡异僵硬,直到八方寂寂,才又向前几步,“实不相瞒,在下也曾被选入仙府,修习过占卜之道,若美人儿愿意,在下可以……”
明有河此时肤白胜雪,鬓边牡丹无疑让他看起来有万种风情。
黄衣男子的脖子僵硬地挺直着,渐渐感觉到了心脏的跳动,口水连咽,再也按捺不住,加快了步伐。
他的走路姿势似飘似飞,堪称离奇。
明有河泪眼婆娑,黄衣男子伸开两臂,想要将温香美玉环抱怀中,“美人儿……”
明有河故意歪了歪颈项,牡丹随即坠地,“我的花……”
黄衣男子大献殷勤,弯腰将牡丹捡起,“美人儿,让我看看你的心还在不在?”
丛不芜眉头微扬,这朵黄花,是个左撇子。
这就够了。
“美人儿”赫然一改面色,眼疾手快地一把掀了黄衣男子的衣衫,不光模样变了,嗓音也大有不同。
黄衣男子看着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明有河,眼前青青白白,迷蒙一瞬。
明有河上下嘴唇一碰,逼问道:“郎君,你怎么没有脚?”
他岂止是没有脚?
薄薄春衫下,只有一条坚韧的绿茎,根冠拖着不计其数的杂乱根须,在满地的竹叶上迤逦。
除了一双手和一颗人头,他什么都没有。
难怪他面容怪异,走路吊诡。
黄花眼见迷境无用,鱼死网破地一翻头颅,开出一朵黄花,想要故技重施,再次吐出臭气。
明有河一把将他的花苞捏住,“憋回去。”
黄花自然不肯束手就擒,虚幻的黄衫顷刻褪尽,花茎来回弯折,想要再开出一朵黄花。
可惜只是垂死挣扎,徒劳无功。
丛不芜折了一节竹枝,扬手捅到花茎里,向下用力,划出一道长口。
墨绿色的汁水决堤般涌出来,落到地面上,却什么也没有。
鼠婴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花,黑鼠的尾巴扫来扫去,乃激动使然。
待黄花汁水流尽,数重花瓣迅速枯萎,花蕊一收一合,吐出一枚洁白的玉坠。
“啊,”黑鼠的尾巴一顿,鼠婴惊呼道:“这是柳仙长给娘亲的坠子,不过后来被红狐狸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