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玉村的初夏草长蛙鸣, 时有微风穿堂而过。
“爷奶,爹娘,”沈持说道:“我年纪轻轻就考中状元, 外人看着是飞黄腾达,我心里却总不踏实, 我这些年的登科路走的太顺了, 即便我再自省自律,但顺境太容易滋生骄傲, 骄傲又带来自大,一旦自大,日后遇事极易判断失误, 常擅一时之快而轻估了后果, 一步不慎而踏空跌落, ”他又给他们长揖一礼:“此次去工部矿物司观政, 从微末操练起, 虽说西南之地苦是苦了点儿,可若能锤炼心性意志,何愁日后的前程不像竹子一般,‘一节复一节①’,节节高啊。”
沈家的堂屋中点着的油灯此时噼啪爆了个烛花,眼前骤然明亮, 将沈持的影子投到他后背的墙上, 模糊而大。
他说到这里,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阿池哥, 你说的对极了, ”是沈知秋, 他手里捧着一本书:“‘一节复一节, 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②,你此去西南,正像深山中的竹子,无花,因而无蜂蝶之扰,正好能静下心来成就一番事业,他日拿出来便是实打实的政绩,有了这些铺就青云路,一步一步走上去才叫人撼动不了。”
沈持听了极是欣慰:阿秋能这么说,可见心里头是个看得远的,有成算的。
沈煌渐渐懂了沈持的志向,说道:“你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们为人父母总见不得孩子受苦受累,不过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和你爷奶,你娘没有不顺着你的道理,你到了黔州府,记得常写信回来报平安。”
沈持点点头:“我此去尽早办完事早日回京,到时候再将阿月和爷奶、爹娘接……”
他说到这里沈煌打断了他:“阿池,你要知道,阿月不是想去京城,她只是想我们一家人在一处罢了。”
沈山拉着他的手:“好孙儿,你爷奶一把老骨头了哪儿都不如家中好,你在外头好生为朝廷效力,不要记挂家中,有你在外头做官,禄县哪个人不得高看沈家一眼,都巴结着咱们呢,往后的日子好着呢,你放心干你的事去。”
沈持再给他磕了个头:“孙儿谨记。”
将去向告知父母长辈后,他回屋计划着去黔州府之事宜。
沈持先将工部送来的赴任公文拆开,瞧了瞧,上面果然写着让他于几日启程云云,与他猜想的一事不错。
当他看到本朝从六品的官员月俸仅有二两半银子的时候,笑了,每月就比秀才高半两银子,比举人的四两还低呢。
这是又倒回去了吗。
听说官员的月俸不过是一部分收入,逢年过节朝廷都有赏赐,一年下来少说也有二十两了,这么一算,又不算低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连同赴任公文一道放在信筒之中送来的还有一张面额40两的银票——这是给新晋官员赴任时用于安置家眷的,毕竟很多人考中进士选官之时已有家小,上任时要带一家子去也是常有的事。
这40两银子,算着正正好够一家七八口人从家中出发到赴任地方安置下来,不少但也绝不会多。
沈持本来还在纳闷,穿越前看书,主人公一旦考中状元,朝廷动辄赏赐金银数百两,但是到了他这里好像没这样的好事,金殿传胪之后,朝廷给的赏赐随同榜贴一块儿送到手中,也就二十两回乡省亲的银子,哪怕他一个新科状元都没有额外的赏赐,看着非常小气。
他那会儿曾有一瞬终于知道皇帝萧敏为什么给他娘修不动陵墓了——户部量入为出,手很紧,什么钱都是算好的,多一两都没有。
他想起了在琼林宴上看到的户部尚书,秦冲和,一个不起眼的小老头,就是他运作着王朝的财政,从这件小事上就可以看出他为国库之精打细算到了什么地步。怪不得这些年无论是打仗还是赈灾,从未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