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又和您提起,儿子想,若她真这么打算,何不成全了她的念想。到底她无儿无女,没有牵挂,困在宫里几十年,对她来说着实煎熬。如果留在敬陵能让她余生快活些,儿子倒觉得不如顺了她的心意,准她奏请吧。”
太后听完他的话,直愣愣看了他两眼,“困在宫里成了煎熬了?这也没苛待她呀。照你这意思,我也该留在陵地才是,来都来了,还回去干什么?”
眼看着又要呛起来,皇帝忙起身拱手,“母后别多心,儿子断没有这个意思。太妃无人可牵挂,母后还有儿子,母后要留在敬陵,儿子是一千一万个不答应的。”
一旁的楚嬷嬷也一个脑袋两个大,赶紧劝慰太后,“太妃是太妃,您是您。您肩上担着重责呢,不像她,无事一身轻。她要留下守陵,是她报效先帝爷的途径,万岁爷成全了她,先帝爷享殿里也有人照应,有什么不好。”
太后这才作罢,半吞半含地松了口,“这事儿我不管了,随你怎么安排吧。”
皇帝面对这位母亲,实在是心力交瘁,复又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到底行礼告退了。
太后其实也有些后悔,好像存着心地和这儿子找茬似的。毕竟还有外人在呢,便转头看了看如约,尴尬道:“叫你瞧笑话了吧?”
如约说不,“臣妇反倒羡慕太后和万岁爷呢,母子间不痛快了,拌两句嘴,那才是家常的味道。不像臣妇,母亲不在了,家人又不亲,想吵都找不见人,像个飘在人间的孤魂野鬼。”
听得太后怜惜不已,“这孩子,多可怜见儿的。要不是碍于体统,我还真想认了你呢。如今虽不能如愿,咱们心里亲近,也是一样的。”
如约忙说是,乖顺地仍旧侍奉在太后左右。
人的脾气秉性是生在骨子里的,不因身上带着血海深仇,就变得面目全非。她生来招老一辈的喜欢,那时候族里有个刁钻的老姑奶奶,对谁都爱吹胡子瞪眼,唯独喜欢她,临到要过世了,还送了一个自己年轻时候常戴的翡翠白玉项圈给她。如今这位太后也是如此,对皇帝后宫里那些女人横挑鼻子竖挑眼,却莫名爱和她亲近。
如约呢,实在是个聪明灵巧的女孩儿,把刚才送来的纹样对折起来,重又捧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低头看,这才发现勾勾绕绕,竟是宁王的年岁和小字。当即喜不自胜,直夸她有巧思。
如约见她中意,笑着说:“老祖宗要是觉着好,那回京之后,臣妇就照着这个花样动针线了。”
太后自然无可挑剔,复又叮嘱了几处务要留意的地方,如约一一记下了,方才从帐中退出来。
因行在一圈围上了行障,命妇们随侍的婢女都留在了行在之外,这一程,她是独自一个人走的。
天上星辉点点,月亮却不见了踪影,她就着远处的光向前,走了约摸二十来步吧,见不远处有个身影,正在暗处徘徊着。
那是谁,她心里自然明白。待走近些,讶然叫了声万岁爷,“我以为您回去了呢……”左右瞧了一遍,“您在等人么?”
这是明知故问,皇帝却不能承认,只说:“先前太后那些话,让朕拿不定主意,所以逗留了片刻。”
如约了然颔首,“太后老祖宗话虽严厉些,却也是舍不得宜安太妃。”说罢又款款朝他褔了福身,“臣妇感激万岁爷体恤,向万岁爷谢恩了。”
她说话留白,皇帝倒产生了揶揄的兴趣,“夫人这谢,来得莫名,谢朕什么?”
他向来在底下人面前不苟言笑,如今眼角带着盈盈的笑意,连五官看上去都柔软了不少。
如约仔细设想过,自己要是直截了当谢得明白,是不是就能引他往邪路上狂奔?也许会卓有成效,但得来太容易,接下来就得填进去更多,才能满足他日益庞大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