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烛光下,卧榻上。
白其真为丈夫揉摁额侧,宽慰道:“公爹那番话是为官人着想,且细想来,是极有道理的,官人何苦动这样大的怒气,叫父子心里都不舒坦……日后山儿他们当官,你能忍住不多叮嘱两句?”
乔仲常闭着眼,头枕在妻子腿上,已慢慢平复心绪。
“当官如趟江过河,前头没门第领路,谁不是边走边探深浅?父亲的话我自然明白,只是……”乔仲常沉默片刻,道,“人过三十,还有什么学不会的?父亲教的谨慎行事,儿子已学会,儿子想要的,他却迟迟不给。”
“官人想要的是什么?”
乔仲常缄口不答。
……
……
万事皆可休,读书不能停,若停了一日,需三五日才能恢复状态,实在不值当。
家中多事之秋,大人们极少与兄弟仨提及,免得担扰了他们。
乔时为每日课业依旧,先在学堂里习字背诵,再回到家跟着祖父拆文解义写文章。
祖父见他做对子尚可,便开始教他诗词韵律,教他如何在诗词中用典。
大梁的诗歌风格尚未固化,有人推崇白居易的白体,也有人推崇以贾岛、姚合为代表的晚唐体,还有人学习李商隐一句十个典的笔法,推崇西昆体。
士子们多根据自己所长,择其一学习。
祖父却道:“你天赋异禀,便三种流派都学一学罢。”
乔时为翻了翻几卷诗集,或古典,或高雅,或繁丽,句句斟酌,字字推敲,道:“祖父,孙儿志不在吟诗作曲。”
他想只选其一,过了科考这一关即是。
倒不是想偷懒,而是想把时间匀给其它事。
“祖父晓得你不是吟诗作曲的性子,可唯有学了,你方知各流派的长短优劣。”老爷子解释道,“倘若哪日你成了考官,学子皆听你所令,写你所喜,你该如何?”
老爷子对乔时为抱有极大的期望。
“再说了,少年郎不以世俗而读书,而因读书懂世俗,时为,你莫要倒置了。”
乔时为恍然反应过来,他的成人思维,果真是会掩过少年郎单纯的求知欲。
“孙儿省得了。”
趁着年岁小,还有时间,多学多看,学着学着便浑然天成了。
……
……
不知不觉时过一月,到了乔仲常赴盐库上任的时限。
即便盐库监当官这一差遣真有诈,朝廷已下文书,乔仲常也只能走马上任。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唯有亲历,方知虚实。
……
盐库位于县城北角,是独立于县衙之外的衙门,从外头看,高墙阔瓦,飞檐翘角,比县衙还要阔气几分。
往里走,左右各三进,尽铺青砖,各处有回廊连接。
地方变大了,手底下的人也跟着变多,有负责记录收支、汇总账簿的专知,有外出征收课税的栏头,还有负责轮守仓库的斗子。
乔仲常上任第一日,是卢专知领着盐库所有人迎接长官到任,排面十分齐整恭敬。
卢专知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举子,他已四次中举,只需再过一次,便可获得特奏名的资格,是有些本事在的。
“乔大人,请移步这边。”
卢专知躬身引路,带乔仲常走了一圈盐库,适时介绍各项公务:“封丘盐库趁东京城北之便利,担负周边两州七县的用盐额度,每年定额一万五千引。盐商前来换引,每引税钱三贯,折盐三百斤,另收取盐袋钱、润笔之资若干,每引约莫三陌钱。”
一万五千引,每引三贯又三陌,盐库每年收入近五万贯。
无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