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更紧密地缠绕他,只要他静止,海域中的场景就会在他脑海中复苏。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经历。以往巡弋他人的海域,尤其是不正常的海域之后,最痛苦的无非是不断侵袭的噩梦。但现在噩梦仿佛变成了现实——他和汤辰、邢天意在路边等待隋郁时,看到了从道路另一头走来的、握着刀的毛绒小狗;在医院的贩卖机前,与医生一同冲进医院的是毛绒国王和王后,脸孔皱巴巴,黑色的眼睛隔着玻璃死死盯着向云来。
陷入昏睡之后,自我意识回到海域,也就是向云来最后踏入的地方——汤辰创造,但被汤明业占据的迷雾世界。向云来不停地在幽暗的小巷中奔跑,耳边是低语和窃笑的声音。这次毛绒玩具们追上了他。
刀子穿过他的胸口一万次。
他跌入毛绒玩具体内的黑暗深渊一万次。
城镇崩塌一万次。
他被打碎、又被重组一万次。
他听见隋郁的呼唤,但完全无法回应。在海域中奔逃的每一秒都如同踩进粘稠的沼泽,他眼睁睁看自己往下沉,但无能为力。
而更可怕的是,当他跑到小镇的边缘,他闯入的并不是汤辰设计的城镇外围,而是一脚踏空,落入火海之中。他在大火中奔跑,赤须子在遥远的山岗上注视他。皮开肉绽的痛苦还没有停止,他跌进了一列火车。无数一模一样的面孔在车上浮动,他坐在注定会消失的绿皮火车上,而身边没有方虞。
他巡弋过的海域以各种方式在他的海域中留下了碎片。在他最虚弱、控制力最差的时候,碎片们粉墨登场。向云来无从反抗,从昏迷到秦戈抵达,现实时间只过了半小时,他却已经在自己的海域里承受了漫长的折磨。
向云来甚至感到,自己也许永远都无法脱离漩涡一样混乱的海域了。他躺在恶雾弥漫的街道上,听到毛绒动物们朝自己走来,而他连站起身逃走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他摊开手脚,准备承受又一次全新的解剖时,身下冰凉的地面忽然变得松软。
草开始生长,细小的花朵在夜星的光芒里轻轻摇摆。他听见风声悠远如长钟,在漆黑星夜中奏响,拂过他头顶时,像一个古老的、温柔的手势。
有人踏入了他的海域。他从这静谧的海域中察觉了不速之客的身份。向云来在那一瞬间忽然懂得,人在狂喜的时候原来不会笑,而是会放声大哭。他捂着双眼在草地上打滚,直到落入溪水之中。
秦戈来了,很快又离开。但海域共振的瞬间,这位强大的精神调剂师已经在向云来的海域里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向云来从溪水中站起,仰头又笑又哭。他在黑夜的山林中奔跑,树梢的缝隙里闪动钻石一样的星光,夜虫低吟,比一场美梦更宁静。这里永恒有风,吹动他的头发和衣角,他从山崖上张开双手跳下去,然而他坠落的地方永远不会是深渊。他跳落无数次,落入的总是散发着青草香气的、温暖的山坡。
就像有人永远接住他。
“你的海域很美。”向云来说,“我巡弋过很多海域,但很少见到这么宁静的景象。光是在这里坐着,看星星,看萤火虫,吹吹风,我就已经觉得一切都会变好,所有的坏事情也都会消失。”
置身于自己绝对熟悉,但又充满陌生感的地方,秦戈注视向云来的目光充满了惊讶的新鲜:“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特殊的海域。”
他告诉向云来,他可以吸收别人海域中的负面情绪。当然吸收完之后,对他自己也会有影响,但他有排解的方法。得知自己的到来中止了向云来漫长的痛苦,秦戈忍不住说:“太好了,我和隋郁都很担心你的安危。”
向云来:“你不觉得能复刻别人海域,是一件很恐怖……也很恶心的事情吗?”
秦戈:“我绝不会用‘恶心’来指责任何人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