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打交道,他可不想整天面对一群皱纹密布白发苍苍的老头。
李院正和江太医对视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难以言喻的痛苦,制黑发膏的过程难熬,内阁四位阁老,六部六位尚书,至少得十份黑发膏。
往后半个月恐吃不下饭了。
晚年凄凉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们的年纪早该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偏皇上嫌年轻的太医们医术不好,强行将他们留下。
一会儿是回春膏,一会儿是减重膏,折磨得他们头发都快掉光了。
江太医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硬着头皮道,“皇上,微臣头发少,用黑发膏纯属浪费...”
“有胜于无,爱卿得珍惜啊。”
“......”
李院正让太监将美人榻挪到西窗边,然后打开箱子,拿出一个花瓶大的绿色瓷瓶,盖子揭开,淡淡的薄荷香蔓延开。
“薄荷做的?”
“薄荷提味,夏日闻着凉爽...”
为了制黑发膏,李院正和江太医翻遍古籍,古籍记载,黑豆泡醋,将豆渣过滤,留汁水熬成膏即可,比较其他方子,这是最不伤发伤身的。
谢邀撩起袍子,规矩的躺好,李院正和江太医坐在两侧,一边抓着头发,一边抹黑发膏。
安静非常。
谢邀不适应,问他们可会掉色。
李院正,“会,隔几日抹一遍即可。”
江太医,“抹黑发膏不难,微臣抹一遍,吴公公就学会了。”
养心殿外的台阶太累人,他不想来。
吴德贵心领神会,“皇上,奴才学着呢。”
“你下手没个轻重,还是江爱卿会拿捏力道...”
往头发抹发膏需要什么力道?江太医暗道,皇上,你是故意折腾微臣呢!
“爱卿,待会朕给你们染发。”
“......”
两人叫苦不迭。
皇上,您若有空,去勤政殿批阅奏折啊,南边水患,北方旱灾,内阁忙得快吐血了。
您哪儿来的闲情逸致啊?
谢邀也察觉不妥了,倒不是放下身段,而他是太孙谢邀啊,风华正茂,优雅高贵,何至于沦落到给两个老者染发?
不行。
然而话已出口,反悔有失体面。
对了,装睡。
“别忘了眉毛和胡须...”说完,他就闭上了眼,本意是等两人离开再睁眼,没想到竟真的睡着了。
太阳直晒西窗,脸颊热烘烘的,扇子的风也裹挟着热气。
“冰呢?”话脱口而出的瞬间,睁开了眼。
夕阳悬在天际,宛若火球,白色的云被晚霞撕成了金色的鳞片,铺展延伸至远方。
吴德贵递上丝绢,弯腰蹲下,从榻底下抽出两个刻鲤鱼跃龙门的金盆,看冰融了不到一半,吩咐边上的太监再去抱盆冰来。
“什么时辰了?”
“酉时两刻...”
“李院正他们何时离开的?”
“一个时辰前...”
他睡一个时辰?不知是不是睡久了的缘故,脑子昏昏沉沉的,“镜子呢。”
吴德贵给屋里的太监使眼色,后者抱着镜子上前。
镜子里,自己肌肤发黄,脸庞无棱无角,像面饼似的沿着眼角的皱纹摊开,目光锋利,透着上位者的威严。
漆黑如墨的头发仿佛是假的。
与老态龙钟的气质格格不入。
“好看吗?”
“好看。”几个太监连连点头,“皇上这您这一染发啊,年轻了五十岁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