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想是周大珏一连数日未曾安睡,他面色无华,艰涩地说了句:“沈大人, 那孟夫子的事?”
说这话的时候, 想起很多年前他还在青瓦书院念书的时候, 孟度着一袭青衫,坐在庭院中的海棠树下,闲敲棋子, 午后静谧的书院里,除了鸟鸣和花开花落的声音,就是他修长的手指执的棋子落在石板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那时候的孟夫子才二十岁左右,弱冠之年,神情散朗,其人如玉。没有学生不喜欢他的。
沈持徐徐说道:“周大人,下官以为大理寺自有公断。”
周大珏低声叹了口气:“沈大人,本官去换身衣裳, 咱们开始移交吧。”
他到了黔州府后直接来找的沈持,都未来得及换上官服。
沈持:“那么稍后下官在书房恭候周大人。”
他两条腿如灌了铅一般, 不知是怎么走回去的,见到邱长风眼睛微红:“邱道长,孟夫子被抓了。”
邱长风愣了一愣:“谁抓的?”
他和孟度那是有老鼻子的交情了, 那人年长他三五岁,当年他跟着师父李代回禄县紫云观小住的时候, 隔壁还只是个私塾,十来岁的孟度就在那里念书, 他常常被师父追着打, 只好往私塾里钻, 许多学生都来看他被老道士瞪着眼咬着牙追打,只有那人端坐纹丝不动,从未笑话过他。
因为心思在读书上,没看见过他被师父打。
一晃小三十年就过去了。
“是大理寺下的手?”姜蘅问道。
沈持木然点头,他抓起筷子狠狠吃了两口饭,说道:“是大理寺抓的人。”
邱长风放下手里的丝娃娃看着姜蘅:“师兄,咱们……”
“这就去京城。”姜蘅用茶漱了口。
沈持深深一揖:“二位道长,拜托了。”不用说什么事,但彼此已心照不宣。
姜蘅:“周大人来了吧?”邱长风接着他的话说道:“沈富贵,咱们京城见吧。”
说完他二人不再停留,拿起拂尘就走。
沈持要送,邱长风不让他出来:“去忙你的事吧。”
沈持微愣,这好像是他认识邱长风这么多年以来,听到的最温柔的一句话。
回到书房,看着又堆了半人高的公文,他说道:“赵大哥,你去请韩通判和几位同知大人来一趟吧。”
过了片刻,一众府衙的官僚都来齐了,沈持说道:“本官暂代知府快三个月了,幸有各位同僚提携才顺利渡过,本官在这儿说声谢谢了。”
众同僚齐声祝他回京后“履道坦坦,吉无不利。①”,不过也有人在心中想道:听说沈持的启蒙夫子被下了大狱,他还挺平静的,果然是个心极稳的人,或者说非常冷淡。
心冷。久在宦海,他们深知,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少受羁绊,走得远,飞得高,全然不可小觑。
说了几句临别的寒暄,沈持让每个人把他们所管辖的公文领走,而后签字画押。
余下一些他在任期间的用印文件,他打算交给周大珏。
等了会儿,周大珏穿着绯色的四品官袍来了,他脸上依旧没稳住,看起来真的很担忧孟度。沈持到底还是提醒了他一句:“孟夫子吉人自有天相,周大人,黔地政务繁忙,周大人不宜过度忧思。”
周大珏勉强说道:“沈大人提醒的极是。”
“周大人,”沈持移交公文时把黔州府一沓独特的公文——盐务官员每月的上报单提出来:“黔地不产盐,一直是从成都府往这里运,盐务上油水很大,周大人在这里为官,要当心这块。”
井盐完美避开了黔州府,当地吃的盐都是从成都府运过来的,主管的官员叫盐务官,是户部在黔州府单设的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