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微动。
他在原地站定,周身几乎融入在黑暗中,清冷的月辉时不时透过云层倾斜在他的身上,偶尔能看到他眉目冷淡的侧脸。
“梁晏承。”
一道娇软的女声响起。
他敛住眸光。
许柚趁着月光,步履轻盈的走到梧桐树下。她径直坐到树下的方凳上,伸手拢了拢白绒薄毯,只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
“过来啊。”她歪了歪头。
像只不谙世事的精灵,明亮的双瞳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好似绿林里天真烂漫的小鹿崽,懵懂又机警。
梁晏承蜷了蜷手指,微不可查的轻叹口气。
他缓慢走到她的身后,倚靠在树上,垂下视线,启声道:“夜深,天亮就要启程,你该休息。”
“我能平安回家吗?你会不会半路嫌我麻烦?”许柚耷拉下眼尾,她双脚并在一起,裹着披风将自己的双腿环抱住,蜷成一团。
越临近离开,她越是无法入睡,眼皮子打架,脑子却极其清醒。这里就像个世外桃源让她暂时忘记那场暗杀。追杀是否还在继续,要杀她的人又是谁,她无从得知,能依靠的只有身旁这个人,这个一心想离开她的人。
许柚将下颚放在膝盖上,视线虚无缥缈的盯着黑乎乎的地面。
沉寂片刻。
梁晏承开口解释:“无须担忧,我自会护你回京后再离开。”
许柚心里乱糟糟的,就这么讨厌国公府,一遍遍强调要走?
他分明和她拉过勾,现下全都忘了。即便他会送她回家,许柚还是高兴不起来。她侧过头,朝他看去,只能借着一缕月光看到青年棱角分明的下颌。
初见时满身寒意凛冽的少年现下早已学会藏自己的情绪,他的一再沉默让许柚近期陷入某种莫名的焦虑。雄鹰展翅、蝉蜕龙变,她企图伸手抓住什么,到最后只能扑个空。
“可你过去也答应过不走。”她低下头,手里绞着衣衫,低声说:“你在永乐苑已有十年,你是我的人,凭什么父亲一句可以,你就能轻易离开。”
她从始至终都不愿意永乐苑少一个人,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院子,里面全是属于她的家人。
他没作声。
焦虑烦躁的情绪如同顽疾复发般顷刻笼上她的心头,许柚噌地一下站起,杏眸染上一层薄怒,固执的问道:“是不是未来有一日,你也会尽心尽力去保护其他人?”
许柚越思考心底越慌,甚至脑海里能看到他悉心跟在别人身后,像对她那般,小心慎重的护着别人,把她孤零零地扔在一旁。
“难怪你想离开永乐苑,整日陪我窝在这后宅肯定无聊极了。”
“是啊,你现在早已不是十一岁的少年,你羽翼丰满,这国公府哪有什么人能留得住你,走或不走,不过是一念之间。”
眼前的少女像是陷入癔症,衣角被她捏得皱皱巴巴,眼睫轻颤,红唇张张合合,说出的话乱七八糟,没有章法。
夜太黑,她那双眸子却越来越亮,像是丛林里的山泉,在烈日照射下,闪烁着灼人的光辉。
梁晏承微微的凝眉,晦暗莫测的瞳眸里嵌着些许的微光,‘不走’二字,哽在嘴边,心像被无形的手拉扯,酸胀、疼痛。
“现在不走。”他低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