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大爷去了信,算算日子将近两个月了,大爷这话,实在站不住脚。
陈明德理亏,他的确早知道老太爷不太好,但他想着老太爷身子一向硬朗,虽有些旧疾,那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己从盛京赶回去,耗时不说,差事也得耽误。
但他不能让别人觉得他不孝,于是拼命地给老太爷磕头。
老爷不住斥骂,夹杂着陈明德的哭诉,以及旁人的劝说,灵堂中闹哄哄的。
陈恕充耳不闻,他起身给香炉续上新的香火,再次跪好。
姜贞只觉得,他的眉眼比外面的冰雪还要冷冽。
陈家请人算了日子,定下五日后下葬。
上门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姜贞不是陈家人,不必去门口答拜迎送,但她也想位老太爷做些什么,于是便主动接下饭祭的活。
所谓饭祭,就是每日清晨和夜里,为逝者奉上一碗新鲜的饭菜,这是为了让逝者在地下也能吃得饱,还有另一种传说,是为了喂饱过路的小鬼,不叫他们扰了亲人的魂魄。
姜贞每日去换饭菜时,陈恕都在灵堂中跪着,俨然已成了一尊不会说话的雕像。
安葬前的晚上,她照旧在子时去灵堂,江氏叫住了她。
“贞贞,帮我劝劝恕哥儿吧,他这几日滴米未进,要是他倒了,这不是要我和二爷的命吗?”江氏这几天也忙得脚不沾地,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她不知劝过陈恕多少次,但陈恕如今魂不守舍,很难听得进去。
姜贞点点头,没让红杏跟着,独自前去灵堂。
她走得很快,雪落了满头,在灯火通明的灵堂前止住脚步,一眼便看见一身麻衣跪在里面的少年。
姜贞先去厨房端了新鲜的饭菜,换好饭祭,带着敬意给老太爷上了一炷香,磕了三个头。
陈恕脸色麻木,似乎眼前没有人。
姜贞心里叹了口气,小声道:“恕哥哥,我来守一会儿吧,你去歇一歇。”
说了两遍,陈恕终于有了些反应,眼睫颤了颤,“不必。”
姜贞垂眸看着石砖,陈恕显然此刻是听不进去话的,她思索片刻,默默起身。
细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陈恕看了祭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眸光微动,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人都走了,只剩下他和太爷爷。
陈恕不喜欢太多人挤在这一方小小的灵堂中,那些人的祭拜,有多少带着真心?族人更关心陈家将来还会不会资助族学,父亲的同僚是来与陈家攀关系的,就连他的亲大伯,装模作样哭了两日,也暗中问起家中产业的分配……
他们都肮脏,腐臭……
陈恕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恶念。
他想问问太爷爷,自己是不是病了,但回答他的只有一缕青烟。
陈恕痛苦地闭上眼。
忽然,身边传来一阵窸窣声响。
陈恕睁开眼,方才以为离开的姜贞去而复返,双手捧着一个雪人,杏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恕哥哥,你看。”她冻得发抖,哆嗦着叫他。
陈恕垂眼,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滴在地上,雪人的面容看不太清,但陈恕从那姿态中,认出了这雪人是照着太爷爷的模样捏成的。
冷得没有知觉的心似乎也暖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