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乌云蔽月,夏日的晚上相比白日要凉爽几分。
沈夕谙倒箱翻柜,换了身勉强方便行动的衣裳,巾帕蒙住下半张脸,一双圆眼于晚上熠熠发光。
趁仆从换班的间隙,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库房前,掏出怀里的铁钥,捏住锁头转了转。
锁芯发出咔哒声响,往下一坠。
女娘接住锁身,东张西望,确认毫无异样,迅速扭身钻进库房。
她握住拉环合紧门口,背靠着缓缓呼出一口气,微微松了松紧绷的神经。
陡然间,沈夕谙眼神忽地犀利,视线扫过摆放在柜架上整整齐齐排列的物品,借着月光摸索到母亲存放嫁妆的位置。
她飞速搜刮着记忆里为数不多和沈母相关的画面,仔细翻找商铺地契。
地契,地契,怎么这么难找!
须臾沈夕谙手中动作停顿,脑海飞快划过儿时最为深刻的情景。
“娘亲的小匣子里,全都是留给皖皖的宝贝!现在还不能给你。”
不对,应该是……
水蓝色衣裙的貌美女郎抱着尚且懵懂的女孩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荡漾。
眉眼露出的温柔恍若倒映着缤纷花瓣的春水,落叶飘落,水纹波动。
沈夕谙眼眸一尖,根据记忆中依稀留存的印象很快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她打开檀木雕花绿藤匣子,里头赫然放着厚厚的一沓地契银票,整整齐齐,从未被人翻乱。
一如昔日从沈母手中看到的那样,不曾变过,奈何物是人非。
为了防止有心人检查,沈夕谙将木箱翻乱的物品按先前归纳成原样,确保无误,才安心揣着木匣,锁上铜锁,原路返回。
夜深人静,睡意正浓,家家户户烛火熄灭,一片幽静,唯余几声蝉鸣。连小厮侍女也完成今日的守夜,回到厢房,奔赴恬静的梦乡。
可显然,今晚的宁静并不属于宁氏所在的莺蕊庭。
瓷器摔破的尖锐声划破寂静,宁氏气急败坏地在厢房里来回走动。
她左思右想实在没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不仅丢了掌家,连沈昼今晚都没来找她,摆明了躲着自己。
沈蕊被母亲唤来,忐忑不安的站在原地,缩着肩膀装鹌鹑,看着宁氏摔了一件又一件瓷器,梳妆台也不例外。
一回来胳膊扶住桌面,大喘着气,最后气不过小臂往旁一扫,屋里一片狼藉。
看到沈蕊不发一言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宁氏指着沈蕊,身形起的发抖,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整日嬉闹成何体统!你父亲让沈夕谙学管账,你不过比她小了两岁。”
“为何差距如此之大!我怎么就生了个你这么不成器的女儿!”
大半夜莫名其妙喊来,本就睡意朦胧的沈蕊心里憋着委屈,这会听到宁氏奚落,霎时鼓足勇气反驳:“你天天说沈夕谙怎样,她能翻的出什么风浪!”
“既然她这般好,你怎的不让她当你女儿!一个连娘都没有的……”
“啪——”
一记清脆的巴掌声起,顷刻,喋喋不休的话语戛然而止,紫苏听到声音那刻,身影狠狠一颤,不忍地别过头,埋头低下。
宁氏横眉怒目地盯着沈蕊,胸脯起伏不定。
“混账!有你这么和母亲说话的吗!”
婴儿肥还未褪去的白净小脸,肉眼可见的浮现一抹刺眼的红晕,沈蕊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缓缓转过头。
声音逐渐染上哽咽,心里酸涩难言,“我是你女儿。”
她伸出手指着自己,上前一步,耳朵嗡嗡不能思考,左脸火辣辣的疼,眼眶漫上晶莹:“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