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平安被带到了开封府的后院。
长公主坐在椅子上,雍容华贵。
纪平安跪在地上,狼狈瘦小。
长公主手里端着精致的茶杯,茶香混合着一股臭味在房间里形成一股奇特又令人作呕的味道。
长公主问:“你主动挑衅阎惜山,让他将你引荐给本公主有什么目的?”
纪平安跪在地上,回话时脊背笔直。
纪平安:“小女不敢欺瞒长公主。小女当初主动接近闫大夫,询问长公主病症,确实是有意攀附。”
长公主哼了一声:“你倒是诚实。”
纪平安苦笑了一下:“长公主殿下,小女母亲早逝,父亲在去年冬日也去世了,族中长辈虎视眈眈,一个人背井离乡来到汴京,投靠在宋尚书家,前无去路,后无退路,自然想寻一颗大树作为依靠,小女所求不多,也只是想安稳过日子罢了。但殿下,小女若仅仅只是有意攀附,大可进献宝物,轻松痛快,又何必迂回曲折,百般折腾?”
纪平安道:“殿下,小女想攀附是真,想治病也是真。小女以前的时候,见过一个病人,只有七岁,是胎里病,从生下来那天开始就在吃药,每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病痛中度过。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是在他生病的时候,他会发烧,会流鼻血,会皮肤瘀斑,到后来,头发一把一把地掉,甚至开始失明。他的父母不爱他,他的所有治疗都是靠捐赠。每次最开心的就是,化疗……治疗后,会得到一颗糖。如果可以,他比谁都想活下去,他才那么小,他每次治疗都在哭,可是,没有,他没活下去。”
白血病治不了,也治不好。
那天,她哭了。
那是她见到的第一个死去的病人。
是她在医院实习的第一年。
后来,她跟着的刘医生说,她不适合当大夫,生老病死,在医院会看到太多太多,她心太软,太容易共情,很容易崩溃。
再后来,她实习期中途退出,休学了两年,自学了中医,才重新返岗。
话到最后,纪平安哽咽道:“生病是一件很痛苦很痛苦的事情,小女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人,自然明白生病到底有多痛苦多难受。所以,不管是谁,不管什么时候,小女都想试一试,凭借自己的医术试一试,看能不能和病魔抢一线生机。”
长公主忽然想起来的路上,她从闫大夫那里听说的有关纪平安的事。
自小生病,积重难返,久病成医,命不久矣。
如果她没记错,纪平安只有十六岁。
所以,纪平安说自己明白生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不只是因为她曾见过很多痛苦的病人,还因为纪平安也是其中的一员。
纪平安和她一样,都是病人。
长公主伸出手,翠云姑姑扶着她站了起来,“刚才本宫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宋大人,他告诉本宫陷害你的人已经抓到了。既然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你也确实是冤枉的,开封府的地牢没必要再待着了。回家吧,回家收拾收拾,本宫还等着你给本宫治病呢。”
“是。”压在身上的大石板忽然被移开了,纪平安喜不自胜:“小女知道了。小女一定尽心竭力,治好殿下的病痛。”
长公主点点头,抬步离开。
路过门口时,宋怀豫正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对了。”长公主停步,目不斜视:“宋大人,你让人送来的那副驸马真迹《国色天香》,本公主看过了,是真迹。真迹得来不易,想必花了不少功夫,也欠了不少人情。既然如今已经不需要求情了,找个时间,拿回去吧。本宫无功不受禄。”
“是。”宋怀豫恭敬行礼。
既然长公主已经松了口,纪平安便可以不用再回牢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