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上街,”邹黎拍板,“我们一边见识青州城,一边想想怎么给你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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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平街,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默默想着娘亲的殓葬费,握着烧黑的木条,哑郎表情麻木地在石板地上写着什么。
一笔,一划。
他已经变卖了所有能变卖的东西,哑郎盯着地上浅淡的字迹,可是,就连一方用料中下的石碑也要三两银子才能换来。
娘亲在时,家中尚且有些进项。可如今只剩他独自一人,哑郎愣愣地盯着来往的行客,就算药铺掌柜愿意看在和他娘亲的交情上用他,一个讲不出话的哑巴又能做什么呢?
卖身葬母,这是他能想出来的唯一办法。
娘亲,爹爹,你们若真的在天有灵,看到我这幅落魄的样子,大抵会很是失望吧。
明明是日光大盛的正午,垂首跪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哑郎的骨头缝里却渗出许许多多的寒意。
几道影子停在他面前。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不等哑郎抬起头看清来人,熟悉的声音便让他心神一惊。
“啧。”
为首的地痞一脚踢飞哑郎的木条。调笑着去摸哑郎的脸,她那一气呵成的动作也不知道是多少次眠花宿柳的结果。
“这不是宁婶子家的哑巴郎君吗?”
挑事者回身看向她的同伙,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声此起彼伏。
“瞧你说的,怎么能直接叫人家哑巴郎君呢?要是让宁婶子听到了,她非和你拼命不可。”
推推搡搡,这伙人在哑郎面前大笑:“你得叫人家音儿,不信咱去问问药铺掌柜,就说您二位金兰之交,宁婶子平常关起门都怎么教她生的小哑巴说话?”
调侃的话语没完没了,像是被人迎头打了几巴掌,娘亲和爹爹的脸在他眼前走马灯似的闪现又消失,一声声“音儿”如同敲鼓的重锤,哑郎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枉然地张开嘴,哑郎从未如此痛恨他喑哑的嗓子。
——他想怒斥这帮招猫逗狗的纨绔,他想有理有据地让她们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想驳斥她们对娘亲和爹爹的嘲讽,他想用圣贤书上的句子狠狠拷问得对方面色红白。
他还想……
一把攥住他的下巴,强迫哑郎抬头,地痞们就爱看她们欺凌弱小时弱小强忍屈辱的表情。
“还想着李掌柜能来救你呢?人家经营个药铺是大忙人,可没空专程过来理你。”
这么久了都没人前来制止,为首的当即去扒哑郎的衣服:“做生意的都讲究彩头,这铺面对门刚死了人,李掌柜忙着扫晦气都来不及呢,哪有心思想什么音儿不音儿的,你说是不是?”
吵闹声渐渐引起行人侧目,不明就里的观众围成小圈,四面八方的指指点点直让哑郎面皮呛红。
“哎,他怎么不躲啊?直挺挺地在那任人占便宜,光天化日的,没人教他什么是礼义廉耻啊?”
“谁知道呢,清白人家的小郎君谁来干这种不要脸的事,卖身葬母,说得倒是好听。我要是生出这么个东西来,死了也非得被气活不可。”
看客们走了又来,留下满地狼藉,哑郎恍然间觉得,自己就像是刑台上等待斩首的囚犯。
但他不能回头了。今日的事情很快会传遍街头巷尾,倘若他不能给自己找到一个买主……
“你们这帮没娘爹的天杀东西!”
泼辣的中年女声跟着一把笤帚顶开人群,被木杆打到的看客刚要不满,却发现急匆匆赶来的正是秋兰药铺的掌柜。
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哑郎,李秋兰看着小流氓们逃远的背影破口大骂:“狗洞里钻出来的成日在街上狂吠,你们下次出去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