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可以清高而郁郁不得志,但娘亲的姊妹里必定有人官高爵显,同时还与这小公子的母亲关系不错。
一个人是没法撼动一个时代的。亦或者,邹黎扪心自问,她难道真的想撼动这个女子为尊的时代吗?
尝过了作为既得利益者的滋味,邹黎惊觉,她的善心也只够让她在现有的制度下,为哑郎找个相对还不错的妻主。
等到再过些时日,回想起将军府抛来的优厚条件,邹黎兴许会嘲笑起自己此时此刻的犹豫。
与她而言,这样的同化当然不坏。
可是,猫猫呢?
猫猫却觉得邹娘子对他已经是天下再也挑不出的好。
邹娘子是想说大将军和我的事吗?在小本本上写字,打枣吃善解人意。
猫猫推来小本子:邹娘子是怎样想的?
这和她的想法没关系,邹黎摆手,是猫猫嫁人又不是她嫁人,这件事只看宁归情自己的意愿。
只看他自己?哑郎愣了一下。
而后猫猫便眼睛亮亮地把石榴碗放到邹黎手边,瞧他的表情,好像还很欣喜似的。
仿佛看见一只没心没肺的傻猫在咬着吃空的罐头玩,邹黎干脆把头转了过去。哑郎到底知不知道给人抬进门做夫侍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些天大家的伙食水平都因为猫猫而直线提升,但凡事也不能只看那一口吃的吧?!
打枣吃想的却比邹黎以为的更多。
宁娘子还在的时候,她确实告诫哑郎,离那些富贵人家远些。盖因家中清贫,妻家的金银窝看着虽好,可是人心一杆秤,越是攀高枝越容易被妻家瞧之不起。
牢记母亲的话,在救回“舒娘子”以后,即使哑郎明知对方身份不俗,猫猫也没有刻意凑上去讨好逢迎。
邹娘子是个好脾气也好相与的主人,若是一辈子在邹宅做仆俾,平平静静地过完一辈子,哑郎当然是愿意的。
但哑郎实在长了副出众的样貌——
否则他也不会引来小流氓们日复一日的调笑骚扰。
而旁的男子也会因为哑郎过于出挑的脸而对他语含讥讽。
邹娘子大抵以为他不知道,猫猫垂下眼睛,可实际上,自从大将军往邹宅和冰人馆送去好些昂贵吃食,一些直白或者隐晦的流言就围着他转了起来。
邹黎让他扮成女子随她们去冰人馆,恐怕也是不想他留在家里听邻居夫郎们的风凉话。
但猫猫其实已经知道了不少。
哑郎原本想忍耐下来,毕竟娘亲还在时,他就是这么做的。
不听,不看,不在意,空有品种猫的美貌却没有品种猫的待遇,小狸花一点都不在意没有精致猫饭的日子。
可是有句话直直地戳中哑郎。
——就是今天他收到石榴的时候,送东西的仆俾一走,当即便有声嘲笑从墙那端飘了过来。
“嘁。还真叫他装上了。大将军仁义,愿意三瓜两枣地哄着,可有些人不会以为自己当真说风就是雨吧?”
“可别一下子拿乔拿过了火候,惹怒了大将军,连着你家主人也一起抓到牢里下狱。”
大将军翻脸。连着邹娘子也一同波及。
每个小猫咪都有自己最害怕的事情。
郎君的婚姻大事真的能由着自己喜欢吗?哑郎不知道。在他有限的想象里,也许只有最受宠的帝卿下降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待遇。
但即使是帝卿,嫁到妻家,也照样要忘记自己皇室公子的身份,转而遵守妻主家的规矩。
为了感激邹娘子的救命之恩,大将军给邹娘子提供了很多银钱便利。那么,哑郎想,如果他立刻答应被纳做夫侍,大将军是不是还会赠给邹娘子一大笔礼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