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息看来并不如此想,不得已回了自己几句,现下已不愿多言,终究是隔了一层,是她自作多情了。
察觉到宋照岄神色渐敛,季息怕她不豫,急着想答她所问,可平时思虑清晰的季将军,此时脑内被旧日的丝线绕得糊涂,实难慢慢道来,他也不欲在此纠结,便另起了话题,问她可愿来做他的参军。
“参军?”宋照岄闻言一惊。
“正是”,季息点头,他在来往岚州时已有此念,若本战告捷,便与她提议,“从太原出兵始,你帮宁化军甚多,众将心里也明白,若无娘子的舆图指点,大军如何能疾驰数百里,每一步都先于哥舒哲布,你现下做这个位置,没有不服的。”
“可某是罪臣之女,如此也能任职吗?”宋照岄仍是不信。
“案牍登记上,少不得先做个假身份,蒙混过去,在军中却是一样的。”季息向她解释道。
“做个假身份?可名姓能凭空捏造,男女如何混淆?众将士怎能接受一个女子做参军?”宋照岄不是不知地方各自有帮人脱罪的手段,可自己身为女子,这事却是做不了假的。
“虽无女子任参军的先例,可官职任免,唯能是举,你居其位,亦担其责,又有何不可?对朝廷,只宣称你是个郎君,在宁化军内,也无谓这些。”季息对自己帐下几员大将有十足的把握,不然也不敢贸然提此邀请。
宋照岄仍有疑义,正欲反驳,却见石隽急匆匆地从前院跑入,称大军已清点好人数,正于校场等候将军同去告慰战死同袍。
季息来不及再详谈,只说让她好好考虑,就随石隽同去了。
是夜,宋照岄辗转反侧,季息的提议的确心动,年少起她便夙兴夜寐,无片刻懈怠,习得一身传家的技艺,只盼着或有一日,自己也能同父亲一般,名扬天下,造福于民,可女子的身份束缚了她,旁人提起她时,总是先言及她的家世,再赞她娴静淑德,那些引以为傲的才华只能在闲聊的最后,化作几声“略会画两笔”的谦辞。
在姜怀音许嫁契丹后,母亲对自己的管教忽然严厉起来,全不似六七岁时任由自己玩闹,从那时起,身为一个贵女的言谈行止就被烙印进她的脑海,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
稍长大些她便自觉藏起了翅膀,与其伸着翅被人捆绑,不如识趣地自己收起,做他们眼中大家闺秀便好,有时宋照岄都忘了,自己曾那样舒展过。
今日听闻,季息原也是宫中一混日子的兵卫,还曾望着父亲所做的木犬出神,而远赴河东数年后却能一展宏图,创下煌煌战绩,宋照岄心中不是不钦佩艳羡,可她面对相似的路却仍忍不住退缩。
若真在军中任职,身为女子,自己少不得要与外男往来,行军打仗时,从旁人眼中更是厮混在一起,这如何使得?
再者,儿时的宋照岄不懂,现今的她却懂了。品行淑均擅理家事的大家闺秀修了一门技艺,不论是否专精,都是锦上添花,人人称赞,可若女子真抛头露面以此为生,世道不知会从中挑出来多少错处。
那些人只需女子于家有用,却不许她们真的自强养家。
第二日他们便启程回太原,宋照岄仍不知如何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