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娘子于商贾一道的出类拔萃,并不单单因为她的伶牙俐齿,更多的是源自她细微的观察和独到的判断,宋照岄不禁又问起选货一事,万娘子何以另辟蹊径,置了诸多不常见的女子之物。
“太原为河东大城,寻常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的买卖早被各家豪门大户包了圆,奴最初是没办法,只能卖些别家不常见的,走南闯北搜罗了这些新巧物件,无非是引人注目罢了,可奴渐渐地发现,不少女子并不是因猎奇才来,而是确有此需。”
“确有此需?娘子是说马具等物?”宋照岄不由奇道。
“正是,娘子不如想想,何为不常见?”万冬青心知在座的三人都明白,便没等回答就接着道,“无非是女子不常用,或者说百姓间认为女子不应常用,因而不常售卖,可奴行商多年却发觉,爱用甚至擅用这些东西的女子并不少,尤其在河东一地,自奴打出这个招牌,不少女娘专程跑来,只为定做轻弓羽箭。”
“是我狭隘了”,宋照岄叹道,“这么说,河东女子善骑射者甚多?我原居长安,那里的娘子虽也有善骑马者,但大多都是为了在马球会上拨得头筹,练习也并不尽心。”
“非也”,万冬青摇摇头,“初时河东也同长安一般,可因奴在此处开了铺子,又于四周广传货品珍奇、数量稀少、多为特制,因此吸引不少娘子前来,她们再穿戴了,于马球会或远游时显露,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奴的生意便越做越大,不少商家也开始仿奴的路子,一时间竟在河东形成风潮,那些并非真想骑射的女子也开始练习,不过两三年工夫,趋时追新的人少了,真乐于此道的人倒多了起来。”
宋照岄的思绪忽回到从前,想起长安也似有这样一桩事,据传是贵妃簪了一支约两指长的流苏钗,圣上赞不绝口,还唤来画师作画,称其为飞雁跳波,芙蓉泣露,京中东北角的白玉堂紧跟着便推出了这个式样,一时间京城娘子皆簪此钗,且以行动坠不动,人走珠不走为美,走步间如风推云,水行舟,本就不敢行动张扬的贵女们,变得更小心翼翼,生怕别人笑话自己失了礼数。
她不禁喟然而叹,同万娘子讲起这桩趣事,笑道,“反过来又何尝不是呢,世间的言语,流行的风潮总是左右着女子的思虑行止,所谓的‘行不露足,踱不过寸,笑不露齿’也不过是一种被人为框定的模板。”
大概是被宋照岄的言语所惊,万冬青颇停了一会儿才接道,“赵娘子所说甚是,哪有什么常见不常见,应当不应当,不过是当下人都认为女子该如何如何罢了。”
宋照岄会心一笑,想起前事,“恕我冒昧,当日娘子问我当不当嫁一事,我哑然失语,现在想起仍有些赧然,如今想来,娘子迷茫才是真,那些不过是世人口舌,娘子自己的心意才最要紧。”
万冬青一叹,心尖似被人用手指轻轻触摸,泛起一阵舒服的痒意,“娘子是第一个如此说的,要我遂自己的心意。”
“现下无酒,我们合该浮一大白!”宋照岄不愿她伤感,挽了万冬青的手,眉眼弯弯笑出声。
“不如就叫一壶来,谁说女子在外不能饮酒?”万冬青也笑道,招手唤跑堂的来拿酒,宋照岄忙拉下她的手,左右摆动。
“好姐姐,今儿个我是真饮不得,午后还得再逛逛,晕了可不成”,她央求了几句,万冬青才作罢。
“不想今日能遇到娘子,也解奴心中多日之惑”,万冬青显然已当宋照岄是她的巾帼知己,“奴一直以来都被这些事困扰,就如当日与娘子在帐中,遇余将军一事,但自己又想不明,方才娘子几句便点透了。”
“是万娘子点醒我才对,哪有女子自己想不想做,大多是世人默认女子能不能做,亏我过去还自诩女君子,不过是一直陷在自己的茧中罢了。”宋照岄虽未饮酒,却已有半分醉了,往事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