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流白彼此对视一眼,高傒轻轻摇头,举觚起身,“照此说来,也只有随她去了。”
流白嘴角微浮,一同举觚,未再留下只言片语。
时近黎明,墙外隐隐一声鸡鸣。
碗碟只剩菜肴渣汤,高傒抬手晃了晃案上空荡荡的酒壶,已无半点回响,又瞥目案下也只剩下了开了口的两只空坛,“时候差不多了,也该走了。”
再看醉熏伏于案上困睡的凉赢,早已没了响动。
“先前还说不敢僭越同饮的,自己一人喝了小半壶不说,连我先前存在你这的窖藏,也被她灌了两成,简直就是个酒蒙子。”
“老师您也没少灌她酒。”
流白单手撑案起身,上楼取了雪狐裘,轻轻披在了凉赢的肩上,见其睡梦沉酣,面颊绯红,一双薄唇时不时微抿咂嘴之态,他不禁轻笑,“确是个憨傻的丫头。”
抬首之际,方见高傒已看向了琴旁那支梅瓶。
恰好喜饼端来红云漆木茶盘,跪坐案旁将两盅茶依次端下,因道,“少主、高子,饮些热茶醒醒酒吧。”
高傒顺势笑道,“喜饼这丫头平日里温柔可人,可往一旦有于你不利之事,她是绝对不会手软留情的。”
“老师是指上月那几只趁夜翻墙偷偷闯入的老鼠吧?”
流白复还于座,左手理袖回道,“此番确与往昔不同,那些人并未以进献男宠为名,改换更为直接粗暴的方法了。白日里明明有个不长眼的探路中了陷阱,晚上还不死心。喜饼和花卷也是无可奈何才处置了他们,烧了衣物,尸体丢入池中喂鱼。”
“是啊,那些人尚未接近这白沙洲半步,都已死于非命,”
高傒再度看向凉赢,“不过她明明看到了你的真面目,花卷那急性子只怕还蒙在鼓里,就连喜饼都容忍她活到至今,怕是背后有你为其网开一面吧?”
喜饼听着双手持茶盘紧贴小腹,什么也未说便欠身告退了。
“其实学生也有一事不明,”流白不答反问,“她不过宋国公主身旁女扮男装的近侍罢了,为何老师独独对她施以援手?甚至还不惜为她亲自登门托我隐瞒照顾?”
被学生反手一子将了军,高傒一笑而过,不予置评。
天色始朦胧,星光渐稀。
轻桨划波,高傒坐于舱内,垂首静静看着枕于自己腿上尚未酒醒的凉赢。
迷迷糊糊之间,碧波声中掺杂着远方弦音入耳,令她睡得更为安稳。
直至舟过彼岸,一曲离弦终散。
她不知,流白正端坐于琴前,静静的凝视着莲鹤瓶中花蕊渐渐枯萎的梅枝。
还有那一语无声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