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几百人的性命,更不该她一个人扛起。
“我不走。”
“防风林还未成,我又能走到哪里去?”
纹丝未动的慈绯却只凝视着忽明忽暗的烛光。
融化的红烛如泪,散落一地。
她轻声说:“若终是有人要被舍弃……不如是我。”
“一群愚昧短视之人,如何值得你葬送自己的一生?”洮箐问。
她不明白。
为何要以德报怨,还为伤害自己的人殚精竭虑。
“他们只是不懂而已。”
“世道只告诉众生,生死由命,福祸神赐。”
“可他们,该做自己的主宰。”
在红烛火光中低眉敛目的慈绯,有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悲悯。
恍然间,洮箐似乎见到她的眸光与记忆中的父亲重叠。
那无数人簇拥的龙神,也曾用这样的眼神俯仰世间。
“阿兰姐,你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听人说,浪达河的水是粉色的,里面有比房子还高的贝壳。如果一直往南走,就能见到白马国三千丈高的瀑布。”
“那瀑布有白色的巨大浪花,从山的顶端轰然落下。”
“每颗溅起的水珠里都有九千彩虹。”
洮箐的思绪被慈绯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慈绯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中缀上幸福的流光。
但那流光稍纵即逝,“可惜……我永远也没办法见到了。”
“白马国的瀑布,很美。”
洮箐脑海中蓦然浮现万千水流磅礴坠地的画面,还有岸边父亲隐隐绰绰的身影。
那时她只觉得那背影冷漠孤独得仿佛没有温度,如今却好像窥见了那漫天虹光里,一缕无言的幽思。
她好像已经猜到了故事接下去的走向,只能干巴巴地道出一句“很美”。
慈绯却好像并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只淡淡地笑起来,“阿兰姐,如果你在防风林见到一个周游世界的小妖怪,帮我转告他,不必等我了。”
“对了,无论如何,不要相信《潮海志》。如果你真的按照它说的做,一定会付出难以磨灭的代价。”
似真似幻的低喃在暗夜中渐渐散去,蜡烛燃尽便是天明。
洮箐只能看着火红的嫁衣编织成密不透风的囚笼,裹挟着慈绯坠往地狱。
送嫁路上,狂风啸鸣,晴日响起轰然雷声。
白龙自云上伴着闪电呼啸而来,穿过雾气,尾巴一卷,就将新娘带上了天空。
那双仿佛浓缩了一整片海洋的蓝眼睛在空中熠熠生辉。
化身为妖族的龙神之子游历四方,抢走了待嫁的人族姑娘。
那是在荒漠最偏僻的一隅也能听到的消息。
人们高呼着,庆幸几百年如一日的虔诚供奉终于换来了龙族的回眸。
狂热地庆贺着神之子的降临带来了绿色,带来了繁荣和希望。
只有洮箐知道,那希望并不诞生于龙神,它是一株株矮小丑陋的棘棘树,是那个付出了无数血汗的人族女孩,亲手根植在漫天的黄沙之中。
从种下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有停止过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