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病发得又急又重。
到达平原津的时候, 他只是身体略有不适,脑袋略有些疼痛。
若不是要等蒙毅回来,他会继续巡游。
只一日的时间, 当蒙毅再见到秦始皇的时候, 秦始皇已经病得起不了床。
秦始皇忌讳死亡,无人敢告诉他真实的病情。
但秦始皇自己就真的不清楚吗?
蒙毅下马朝着秦始皇病榻奔跑, 沿路侍从投来不悦又警惕的眼神。
他心头一沉, 脚步加速,一路奔跑进居然无一人伺候的小院。
“君上!”
蒙毅跪着扑到秦始皇的病榻旁。
秦始皇睁开眼。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锐利,如将死的鹰一般,在生命消失之前,永远不会浑浊,好像一切都在他的眼中。
“所有人都不敢在朕面前哭。”秦始皇的声音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 “蒙毅, 你胆子真大。”
蒙毅泣不成声, 从怀里掏出一颗不规则的石头。
秦始皇看向蒙毅手心的石头。
蒙毅哽咽:“这是那日酒肆孩童刘盈送给君上的礼物, 他说谢谢君上提携其父。”
秦始皇走了一会儿神, 道:“扶我起身。”
蒙毅将秦始皇扶起来。
即使有人搀扶, 秦始皇也已经无法下榻,只能勉强坐起来。
蒙毅将窗户推得更开,一个侍从慌张地从窗下离开。
他和秦始皇都看到了这一幕,但都没有对此说什么。
蒙毅只是让阳光透进来, 让秦始皇透过阳光仔细观察刘盈送的那颗松脂石。
秦始皇举着松脂石, 观赏松脂石中的鲜艳小花。
蒙毅跪坐在榻前,将自己在沛县的见闻一一向秦始皇描述。
为黔首舂米的刘邦, 请自己食用麦饭刘盈, 还有那句“这里有一整个世界”的童言稚语。
秦始皇轻轻颔首。
蒙毅又说起沛县田地抛荒情况, 已种植田地收获情况,县仓储存情况,以及市集谷物价格。
秦始皇再次轻轻颔首。
屋内暂时沉默。
半晌,秦始皇将松脂石放下:“今年风调雨顺,田地丰收,为何一石粮仍旧逾千钱?”
蒙毅垂首不语。
他知道君上只是自问,并非询问。
秦始皇又问道:“朕刚统一天下时天下谷价几何?”
蒙毅知道君上现在是在问他了,回答道:“一石三十钱。”
秦始皇道:“朕继位后,三年、十五年和十八年三次大饥,接连攻伐,秦国谷价也未曾涨到如此地步。为何?”
蒙毅再次垂首不语。
秦始皇也没有再询问。
他将松脂石握在手心,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
“阿父,今年丰收了,粮价还是没降啊。”
刘盈坐在刘邦的脖子上逛市集,刘邦一路抱怨,他也不下来。
“只一年不兴大徭役,怎么可能降得了?”刘邦道,“至少十年。”
刘盈道:“我听张伯说,魏国快灭亡的时候,粮价也不到五十钱。为何大秦的粮价能涨到一千六百钱?”
刘邦道:“不知道。去问问萧何?”
刘盈拍着父亲的脑袋道:“那还不快去!”
刘邦停下脚步:“自己走,不然我就回家。”
刘盈终于被刘邦威胁成功,骂骂咧咧下地走路。
刘邦糊了刘盈脑袋一巴掌:“嘴巴干净点!”
刘盈仰头:“我类父。”
刘邦骂道:“类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