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里,乔见山早早掇拾妥当,在斋舍里闲翻一诗集。
李良青自监书库当值归来一一他每隔几日便要去一趟,以换些日用钱,有时校书任务重,可能需要忙上一整夜。两人同吃同住,相处甚好,时常交心、商讨学问。
许是累了,李良青脸有些疲倦,今日话不多。他收拾好衣物,准备去洗沐,刚出了门又折返回来。
带上门扣后,李良青端端坐下,道:“山弟,你且放一放书卷,我有些实诚话想同你说。”
乔见山不明就里,合上了诗集,转过身:“青兄请讲。
“你可知......近来外头有些你的闲话??"
"我晓得。”
“那你岂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地翻诗书呢?”李良青情绪有些愤愤然,似乎怒其不长进,说道,“你我非亲非故,这些话我本不该说的....你可知,愈是清贫之家、无权无势的学子,分到的斋舍愈是靠里,这间斋舍我已整整住了四个年头。他问乔见山:“十年难得一机会,时者难得而易失,机者可遇不可求,拜师郭斋门下,多少寒门太学生求而不....弟有才华,初入太学便得此机会,不应倍加珍惜才是吗?你想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吗?”乔见山明白舍友好意,所以起身作了一揖。
他道:“谢青兄关怀,我自然是珍惜读书机会的。
有些话兄弟间可以说,但不能同他人说。
“山弟是觉得跟着郭斋谕太累太苦了?”
乔见山不答。
“比起年年门槛外打转,寸步不前,辛苦几年又算得上甚么呢?”李良青起身,愈说愈激动,“李某十七岁考入太学,在我们那小地方也算是云里敲金钟,有些名声在....可入了太学,才晓得自己不过如此,勤学三四年依旧徘徊内舍之外,斋谕授课按部就班,苦于无人指点迷津久所以李良青见不得乔见山如此看淡机缘。
他继续劝道:“谁都晓得在郭斋谕那儿是辛苦些,可在别的斋谕名下,难道就不辛苦?至少郭斋谕那里,看得见明明白白的好处,内舍、上舍不乏师兄记在他的名下,朝中各路官职,亦有他教出的学生....若能得郭斋谕堂识,吃些苦头难道不应该吗?”人心不同,各如其面。
乔见山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于是道:“青兄莫听外头的谣言,只不过,我之读书习惯与他人不同而已....读书在于‘读’,而不在‘哪读’,回斋舍读书同样是用功。”李良青叹气,搭了搭手:“言尽于此。”
此后好些日子,李良青的话少了许多。
国子监太学生待遇颇优,外舍生每月八百五十钱,内舍生一千又九十钱,上舍生一千三百钱。
上舍生一百人,是太学生的优中之优,朝廷每隔两年,便会委派礼部官员至国子监考核上舍生,遴选上等者释谒授官。称为“上舍试”。
今年正巧又逢上舍试。
在上舍试开始之前,国子监诸位官员会考核上舍生的“行”与“艺”,评分张榜。
行,即品行;艺,即艺业,多指诗赋文章。
上舍生若想名列前茅,先人一步,平日里须多积攒好文章。
这日,广文馆前贴满文章,引得不少内舍生、外舍生搬来板凳,就地誊抄。
尽是上舍生们推敲出来的好文好诗,值得参考。
乔时为路过,停住了脚步。虽不至于誊抄,但略读一读,取取经总是好的。
读到一篇赋时,乔时为顿住了,愕然之后,反复确认了两遍,作者记了他人之名,而非三哥。
这篇赋是他们兄弟仨游玩静心湖后,三哥有感而发的,乔时为甚至能背出来。
怎改了开头结尾,换了几个韵脚,就成了他人文章呢?
再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