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
浮生重复了一遍,目光落在微微银翎起伏的胸口,好奇地伸手触摸,“山主的胸腔里,也有一颗美丽心脏?”
银翎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少年筋骨分明的手掌,方才的寒意又化作热流涌上脸颊,支吾道:“我……我自然也有心脏,世间所有活物皆有心脏。心跳停了,人也就死了。”
“是吗?”
少年平静地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薄肌分明的苍白胸膛,垂下睫影盖住眼尾的泪痣,颇有几分可怜的意味,“那为何我没有心跳,难道我不是活物吗?”
银翎一时无言以对。
她取来涧水,默默地将少年染血的双手洗濯干净,然后将他领至那棵落叶飘零的无根树下,让他闭上眼睛。
她取下自己的一魄,凝结成她的本体萤蝶。
她将这只萤蝶藏入了少年空荡的心口,于是蝶翼震动之时,他便有了微弱的“心跳”。
“感受到了吗?浮生也有心跳了。”
银翎消耗了百年修为,又损失一魄,整个人的面色宛若春雪将消,却仍温柔地笑着,拉着浮生的手覆于他的心口,谆谆教诲道,“万物有灵,生命可贵,以后有何不懂便来问我,万不可再造杀孽,好不好?”
浮生只是不懂人情,只是如新生婴孩对世间好奇,耐心教教他便好了。
银翎这样安慰自己。
她十年如一日地为浮生讲解经文,传授道理,时刻约束着他的一言一行。她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
直到有一天,浮生杀了一个贸然闯入翠微山的修士。
“山主你瞧,人类的胸膛里也有一颗美丽的花呢。”
浮生捧着那颗新鲜的、犹自跳动的人心,近乎痴迷地说道,“这颗心看起来和那些飞禽走兽的并无区别,可是为何人心有‘情’,而我们没有呢?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直到此刻银翎才清醒地意识到:浮生的确对世间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可是他的好奇,却要以无辜之人的生命为代价。
“你怎么能杀人?你怎么可以杀人?”
银翎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力和愤怒,可她连生气也是温柔的,像是一朵簌簌颤动的花,“我不是教过你吗?不可肆意杀生,不可以恃强凌弱……”
“是他骂我为‘妖物’,是他先要杀我,所以,我才动手。”
浮生不理解她为何生气,平静道,“他太弱了,禁不住我两招。弱者就该如蝼蚁潜伏巢穴中,出来送死,便是他的错。”
“那你也不能杀人呀,这是要遭天谴的!”
萤蝶低头捂住脸颊,两行清泪淌下,濡湿了她白得几近透明的肌肤,“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浮生开始脱离银翎的掌控。
他依旧会杀人,只是学会了撒谎。
他会故意打开翠微山的结界,引那些迷路的、寻仙的人类进入翠微山中,再将他们杀死,以吸取他们的修为、占有他们的法宝。
银翎厉声问他那些带血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他说,是他捡的。
他对力量和财宝并无执念,只是喜欢掠夺的感觉,看中什么东西就去抢——山间的猛兽,天上的雄鹰,不都是这样的吗?瞧准猎物就扑上去厮杀,哪里讲什么人情道理?
为什么到他身上就不可以了呢?
他不想让银翎生气,可是,也实在不知道她为何生气。
这一日,浮生抢了一位女修的簪子。
他坐在山涧边,将带血的玉簪清洗干净,对着阳光照了照,心想:这般通透如水的玉簪挽在银翎的发髻上,一定很漂亮。
然而当他迈进那间熟悉的竹屋时,迎来的却不是银翎温柔的笑脸,而是一张从天而降的玄牝天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