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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日 (4 / 8)

上就浮起一抹泛青的雾。

他一点没变,和初见时一模一样,还是那个邋里邋遢的穷校长,可在她眼里却仿佛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在他身后,高高的云端之上,贡嘎雪山又一次出现,暴雨后的天一片湛蓝,日照金山无限耀眼。

那光线刺得人眼睛疼,眼前走马灯似的划过一幕又一幕。

江上初遇,他们针尖对麦芒。

初次上课,他躲在教室门外偷偷旁听。

去牛咱镇洗木桶浴,他像樽门神守在门口。

被醉汉追逐,他像土匪头子一样替她出头出气。

大半夜去荒废的温泉洗澡,他为她站岗。

二十九岁生日,他折腾一天,费尽心思为她做兔子面,在廉价的小蛋糕上插生日蜡烛,要她许愿。

他没问过她许了什么愿,但她的愿望已然实现——

希望不管身处何时何地,都有争取自由的勇气。

可愿望实现后的今天,她却又觉得,早知道山里的神仙这么灵,她就许点别的愿望了。

她对自己说,要笑,祝今夏,离别的时候不该哭哭啼啼。

可眼泪自有意识。

祝今夏低头,有温热的液体坠在地面。

背后传来司机的第二次提醒:“上车了啊,赶紧都上车,要出发了!”

她打起精神,胡乱擦掉眼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朝时序伸出手来。

得道别。

好好道别。

有点哽咽,但还是努力笑着道谢,她说谢谢你,时序,谢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

话音未落,被他拉住手腕,往怀里轻轻一带。

一个扎扎实实的拥抱截住了她剩下的话。

男人身上的味道并不算好闻,毕竟淋了场雨,又无处洗澡更衣,但她依然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像山一样广阔,像悬崖上的松木,清冽,干燥,带点薄荷味道。

背上多了只手,他牢牢摁住她,像是要将她嵌进身体里,用力到不像话,祝今夏有种濒临窒息的感觉,稍微一挣,就听见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别动。”

祝今夏不动了。

他力道稍减,却依然没有松手。

“一下。”她听见时序低声笑笑,“就抱一下。”

是一如既往按兵不动的语气,但她却从中听出他的隐忍克制。

他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蓬勃的绿意,湿润的雨林,他还记得那瓶香水的名字,Untitled。

无题。

就像他们之间,哪怕一起吹风赏月,一起大笑流泪,最终一切都归于无题。

时序闭眼,仿佛要牢牢记住这个味道,最终在司机鸣笛催促下,他松开手,退后一步。

“一路顺风,祝今夏。”

他唇角带笑,深深地望进她眼底。

中巴车很快驶出站台,时序的脸从侧窗消失,很快,祝今夏只能回头才看得见他。那个身影越来越小,片刻后就随月台一起消失不见。

她很快站起来,努力捕捉即将消失的脸,可最终还是徒劳无功。

在他消失的那一瞬间,祝今夏低下头来捂住脸,掌心汇成一片温热的湖。

身侧坐了个藏族小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顶着红扑扑的高原红,小心翼翼递来一张纸巾:“姐姐,别哭了,你哭的我都伤心了。”

她接过纸巾,低声道谢,擦着仿佛永不干涸的泪。

“那是谁啊?你男朋友吗?”小姑娘问。

“不是。”

“那是……你哥哥?”

“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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