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陆纨安静地收起做了一半的策论,重新拿一张崭新洁白的宣纸出来,凝笔沉思许久,他这次改为作画。画的是一副雨后春笋图
春日里,在大雨瓢泼的午后,肥嫩清香的新鲜竹笋,掐尖似的一颗颗从起伏不平的地面上冒出头,为经年死气沉沉的土地带去了蓬勃旺盛的生机。他下笔圆熟,地面以棕褐色和黑色勾勒层次,春笋则绘以中绿、赭石和淡绿等深浅颜色。不多时,一幅画就挥毫泼墨地流畅完成,显然是早已成竹在胸。末了,陆纨犹豫片刻,在一颗最为青葱的竹笋旁,提笔写下一行完全不符合此画境的诗。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是李白《金陵酒肆留别》中的尾句,李白被誉为诗仙,笔下向来豪放不羁,此句写的却是情深意长的离别愁绪。全部落笔完成以后,陆纨立在书案前良久,身体里某处郁躁焦渴的情绪终于缓慢平息下来。
他想一想,还是闭上眼,最终将这副笔法极为精妙的春笋图揉成一团,丢弃在了桌角。
陆纨并不知,七年以后贵为陆阁老的他,所有的亲笔墨宝都饱受世人追捧,几乎每一幅都卖到千金难求的地步。而这幅雨后春笋图虽然下笔仓促,却恰恰达成了随意精湛的境界,甚至远超他之后的许多画作。世人因此错过了一副珍贵的收藏品,倒也可惜。
夜里,陆纨再次去了纪明意的房中
今日事今日毕,他不喜欢任事缠绵心头。纪明意见到他来,仿佛是早有所料,笑着给他上茶,伺候他更衣。陆纨轻声问:“下午被九郎打断,阿意尚未告诉我,要跟我说什么?”
纪明意的理智已然回笼,再不是白日在书房里那一时情动的小姑娘,她说:
“不过是想告诉郎君,我很喜欢郎君送的印章,定会贴身保存。”
陆纨侧首看她,疑惑问:“就是这个吗?”
陆纨清淡点点头,摸了摸她的脸说:“知道了。”
“是呀。”纪明意满口笑道。
陆承有近乎半个月没去书院,可是念苦了从前无他几乎形影不离的曹道梁。
这日放课以后,曹道梁便来到陆家找自己好些日子没见到面的九哥。
陆承恰好在院子里练习吐息和功法,今日他腿部的情况又好上了一些,已经渐渐能打直站立,只是迈步时候还会有轻微疼痛感。曹道梁一看见他的身影便大声唤道:“九哥!”
陆承收回动作,与曹道梁见到他时的满面欣喜不同,他眼皮微抬,波澜不惊地问:“怎么?”
曹道梁“嘿嘿”一声,扶着陆承的胳膊道:“进屋说,进屋再说吧。”
陆承觑眼他的神色便晓得他过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果真,一到房里,曹道梁便抓起一把瓜子开始嗑,边嗑边问:“九哥,上次跟咱们去云客来的那位夫人,她真是你继母啊?”陆承抬了下眼睛,眸光冷凝:“是我爹的新妇又怎样。
“那...."曹道梁说,“你们处得好不?
陆承不答反问,重新掌握了主动权:“你那日回去以后如何,曹文轩如何?
“她看起来倒和我爹娶的那后娘不
一样。”曹道梁嗑着瓜子悠哉点评,“不过,女人心深似海,没准都是装的。
“我能如何,”曹道梁混不在意地说,“做弟弟的敢偷兄长房里的人,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这出官司即便告到了公堂上去,也是他们没理。曹道梁自从懂事起,就在和他的继母以及他的继弟斗。他爹曹千户是在这一代才做武官发了家,家里有关嫡庶长幼的规矩立得相当不好。曹千户几乎是眼睁睁放任曹道梁的继母野心膨胀。
不过,曹道梁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通过多年斗法,他早掌握了相关诀窍,如今再也不会留现成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