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岂料夜深人静子时初,苏大总管领着几个宫人过来,笑道:“官家命老奴过来,将诸士子的稿纸取走,请大人行方便。”
丑时荒鸡,辗转难眠的官家,终于拿到乔时为的殿试稿纸。
十灯照一纸,纸上仅一句。
纸上先是写了“臣闻,天纵明君,并隆五三”,被一笔粗墨划掉,须极仔细才能辨读出来。
后修修补补,才写成“敬仰高风,咏歌叹徳,开明盛世”这么一句。
显然,相较前一句,后一句重在“盛世”,更为含蓄一些。
“朕之子民,对朕寄予厚望呀。”
今夜之明月清风,更柔和了几分,朦胧了高墙黄瓦的棱棱角角。
又言:“篇末能有如此真挚诚挚之言,其正文必定更甚。”
“官家,夜深了。”
“月色正佳,朕再坐会儿。”
“官家,明日还有大朝。”
“无妨,朕必定能……醒来罢。”
……
三百五十八卷,初考官、覆考官鏖战一夜,白日继续熬神,几经争辩,数请翰林院,终于初评五等。
与明代赐第不同的是,大梁殿试五个等次人数并无定额。
譬如今年初评第一甲十二人,第二甲二十八人。
第一甲、第二甲赐进士及第,第三甲赐进士出身,第四甲、第五甲赐同进士出身。
……
殿试后的第二日,集英殿将一甲二甲四十卷依序送至六部,由六部主官填写一二甲名次,供皇帝参考。
这一过程需要花上三五日。
卷子虽是封弥的,然区区四十人,哪份卷子是谁人的,诸位详定官心里皆有数。
卷子最先送至吏部。
吏部尚书出自三槐堂,是王相一手提拔起来的。
送卷的官吏才走,王相便从后门进来了。
“六叔且坐下读卷,侄儿为您斟茶。”
王相最先翻出乔时为的卷子,才读几句,便凝眉沉思,愈读神色愈重。
读到一半,长叹一声,将卷子合上,没再继续读下去。
他下定主意,吩咐道:“将春生填至第十三名罢。”
“啊?”王尚书蓦地起身,诧异道,“春生昨日复述文章,六叔不是说他有望名列前五吗?便是春生略输此子,也不必落至二甲罢?”
“春生与他,皆十五岁。”王相沉声道。
王尚书哑然。
小于十七岁的士子,要赐第授官,朝廷是极慎重的。
王相解释道:“若是没有乔时为,你我可为春生当堂争上一争,以春生才识具佳为由,保住他的名次。可如今,乔时为不管文章立意、见识见解,乃至于文风辞藻,皆远胜于春生,你说,即便官家有意权宜行事,他会先选谁?”
又问:“朝中那些言官、谏官,一旦攻讦乔时为不成,他们会将矛头指向谁?”
王相无奈,道:“是以,前有乔时为,将春生放至一甲,只会令春生成为替人当刀的,只怕最后连二甲都保不住。”
“唉——”王尚书哀叹一声,有些忿忿道,“既生瑜,何生亮,辜负了春生这一身才情。”
“此言差矣。”王相久居朝廷,见惯世事,他淡然道,“世上能有几人配说‘既生瑜,何生亮’?能有公瑾之才,被誉江左风流,已是百世难得之成就,谈何辜负才华?”
又言:“时日还长,春生十五岁入官,就是慢慢熬,也能熬走一大群人……成败不论一时。”
王春生的名次暂定。
王尚书问:“六叔以为,当举何人为一甲之首?”
“把贺家那小子推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