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出水面的一瞬间,好像新生了一般。”
……
太静了,静到明明钟笛是岸上人,呼吸却被无限放大直至紊乱,使她被迫成为一条搁浅的鱼。
耳边又突然出现幻听,是美真走之前监测她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的渐急的提示音——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凌程——”
拉扯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去奋力呼喊这个名字的时候,钟笛找到了他在她心里的角色。
他是一个死了会令她感到痛苦的人。
幽深的湖水远比有点点星光和皎洁月色的黑夜无情。这片湖纳入了凌程身体里的那个黑潭和他柔弱心脏上的那个黑洞。
他下沉,模糊的意识里再次出现那个老旧游泳馆里的片段,钟笛依然是岸边的那条美人鱼,她顶着黑绸缎一般的湿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只是笑,她不说话……
这时耳畔传来——
“凌程——”
钟笛在慌乱之中摘掉脖子上美真留给她的项链,正想下水捞人,平静的水面再次被划破。
她扭头,凌程如同一条断了尾巴的鱼,于仓皇中浮出水面,急切地宛如劫后余生般大口喘气。
钟笛卸了满身的力气,坐回甲板上,重新戴上美真的项链。
她手指微微颤抖着,正积聚着一股力量,想要狠狠释放困在心中的那个恶魔。
终于,当凌程游到她面前时,她抬起手掌,穷凶极恶地给了他一个比他那天打他自己时还要更重的耳光。
“你要死,去我看不见的地方死,你别害我!”
话落她放声痛哭起来。
凌程撑住甲板的边缘上了岸,紧紧去拥抱她,想要安抚她。
她却一把将他推开,又把他推入水里,弯腰,跪在地上,死命地把他的双肩往水里按。
“想死在我手上是吧,好,我成全你。”
几下之后,她便用尽力气,跌坐回木板上,颓然地埋首,垂下眼泪。
凌程再次上岸,跪在钟笛面前,把她的脸从低处捞起来,用力捧住。
两双支离破碎的眼睛,穿过黑夜,在极其微弱的自然光线里交汇。
凌程的声音哽咽了,他说:“我要死也只能死在你手上,可我怎么可能让你去当杀人犯呢。”
“你就是个懦夫,凌程,惺惺作态却不敢真的去死,你就是个懦夫!”
“是,你说的没错。”
声音落下,凌程压住钟笛声嘶力竭的呼喊,尝到她唇角咸涩的泪水,堵住她哀恸的哭声。
钟笛不再将他推远,重重咬噬他的唇瓣,传递她的哀怨,试图把淤堵的情绪通通倒灌进他的身体里。
他们终究又变回那两条互相依偎的游鱼,这一刻,相同的苦,相同的疲倦,相同的无能为力和相同的遗憾,迫使他们短暂地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盟友。
四年多的爱恨和五年多的怨念,酿出的那颗种子,在时间的土壤里孕育出两颗毒药和两颗解药。
他们各拿其中一颗,却始终没分清哪颗有毒,哪颗能解毒。
直到这一刻,才恍然大悟,他们互为对方身中的剧毒,也是对方唯一的解药。
过往如一座风雨飘摇却如梦似幻的海市蜃楼,眼下是高楼坍塌后遗落的飘零废墟。
究竟是重建,还是让废墟随风吹散,只能他们共同做决定。
甲板上化开水渍,钟笛的衣服上也晕开潮湿,他们把脆弱迷茫的自己都摊开又揉进对方的身体里后,空虚麻木之感爬进身体里每一个细胞。
钟笛抱着膝盖,缓缓说道:“我没上过手术台,是生化。”
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