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长的?
他怎么不记得了?
还有眼角那淡淡的细纹,是何时染上了这般多的风霜?
阿簟正憋笑。王羡忽然怅然地搁下了铜镜。
他当真是老了。
美人对于自己身上的变化,对岁月的流逝同样也是很敏感的。
阿簟纳闷他突然的怅然:“郎君?”
王羡:“我没事。”只是原本火热的一颗心,像是被人骤然泼了一盆冷水。
是啊,他年纪都这般大了。
想到这里,王羡又不住莞尔,想笑。笑自己刚刚那没话找话的模样。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学什么毛头小子的作派呢?他并不否认自己对慕朝游是有些淡淡的,模糊的好感的。只是他从未想过将这好感发展下去。所以哪怕对慕朝游有好感,他也未曾着意打听过她的消息。他年纪不小了,早已过了执着情情爱爱的时候,就这样坐着说说话,内心便已然十分平和和富足。话是这么说的,但一路上,擦起车帘,看那人来人往,看秦淮河上的落日熔金,见道旁清翠的橘树,见远处的敬爱寺塔顶。晚风拂过人面,还是忍不住扬起唇角平日里所见怪不怪的景致,今日再看却处处新奇,令人不自觉就要笑。
大抵是心情好了,看什么唇上都要带三分笑意。
王羡果如他临别所言,没过几日,又再次光临了魏家的酒肆。
酒肆生意重回正轨,慕朝游每天忙得脚不点地,很少能竭心去招待他。
但王羡能自得其乐。
每日晌午来,点上一两样酒菜,和身边的酒客说说笑笑,一坐就是一下午。
男子眉眼弯弯的像亭亭的星月,唇角含笑,乌发闲散地半拢着,支着腿,青袍逶迤在地上。
王羡喝得不多,和刘俭等人比起来可算十分克制,只唇瓣略沾点酒水。
每当慕朝游百忙之中抽空见他怡然自得的模样,实在很难不感到嫉妒。
王羡曾对她承认过,他是白身,无官无职。
每天就是躺在家里睡大觉,驾车去城郊游玩,要么就是去拜访自己那几位身居高位的好朋友,和他们闲来执麈论道。王羡来得频繁了,这些时日刘俭又不见了踪迹。
刘俭是个浪荡的性格,新鲜感来去如风,神龙不见神尾的,慕朝游也不担心奇怪。
不同左右说话的时候,王羡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她。
他其实不喜欢高枕于家中酣眠。
妻子去得早,儿子王道容不着家。每日王羡起身,往往要坐着出一会儿神,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待在家里吧,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王羡偶尔会去妾室张悬月那儿坐一会儿,听她谈会儿琴。然后便是看看书,写写字。
一抬头,日头还老高呢,白日太长,光阴实在难消磨。
他就叫上阿蕈,驾车去见老朋友周泰几人,他们平日里去官署打个卡,在家里也闲得长毛。
几个人坐在一起说说话,勉勉强强到日暮了,这才又回到家中。
阿簟点上一盏孤灯,孤零零地枕着孤影睡了。
偶尔,也不是没有怅惘不知前路的恍惚感,但这是人人都有的,年纪大了,就是在等死,没必要去探寻这些有的没的。不去想,很快也就打发掉了。
王羡很喜欢看慕朝游忙活,他不爱喝酒,就叫上一碗热腾腾的水引,看她抱着酒坛子忙得团团转。
风吹动旌旗,春风重得人陶陶然,酒香重得行人重熏然。
热气腾腾的饭菜飘着白烟,酒肆里的酒客们在高声说笑,嘈杂的说话声在烟气中飘得很高。
她穿行在人群里,忙得足不沾地,额头鼻尖盈着细密的汗珠,却不慌乱,忙得富有条理,像这一曲乐章中最和谐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