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觉禅氏抬眸,与惠妃对视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皇上一向尚俭,去拾起来。”
惠妃便掩唇笑了。
西配殿外,八阿哥刚从校场学完骑马,走正殿旁的小侧门过来,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就听到了惠妃对他额娘的刁难。
八阿哥的笑容瞬间落下去。
他立在小侧门前,望见额娘的贴身宫女将那几个狮子头一一夹起来放回碗中,在额娘授意下,又给摆回桌上。
八阿哥不愿再看,眼中藏满了不甘和仇恨,扭身便从小侧门出去,飞奔回乾东五所。
大哥欺负他,大哥的额娘还要欺负他的额娘。
凭什么!只因他是皇长子吗?
八阿哥攥紧拳头,终于将觉禅氏往日灌输的一切都刻在心上。
——他得不顾一切地讨好汗阿玛。
*
康熙二十四年的冬日,比起往年要暖和不少。
零零星星飘了几场小雪之后,天终于有些冷下来,景仁宫的地龙烧得热乎,炭盆架起来,再烤上几个栗子、番薯之类的东西分食,便是猫冬度日的最好方式了。
栗子壳烤的已经爆开了大半,赫舍里轻轻一捏,发出脆响声,金黄的板栗仁便落在手里。
她笑着递给坐在炕沿边亭亭玉立的佟家二小姐。
“这些东西虽然瞧着鄙陋,冬日里围炉吃却叫人心添欢喜。宫里那几个阿哥公主常聚在一处吃,你也尝尝。”
二小姐今日是跟着佟国维的夫人一道入宫的,借着母家探望怡贵妃的机会,带了个民间圣手进宫,给贵妃请个平安脉,也好知晓多年来怀不上胎,是否真的再无机会了。
佟国维夫人是索尼的女儿,也就是赫舍里皇后的亲姑姑。因而她前脚才从承乾宫出来,后脚便被逢春请到了景仁宫。
赫舍里笑着安顿好二小姐,握住佟夫人的手,问:“贵妃如何了?”
佟夫人激动地用帕子沾了沾泪,低声道:“娘娘也知道,二十二年的时候大丫头是怀过一个的,只是没满三个月就掉了,坐不住胎。这回的老郎中专治妇人不孕之症,已经开了药,说短则数月,迟则一年,定能见效!”
赫舍里便也为怡贵妃开心起来。
到底是姑姑的女儿,细论起来,不光是皇上的表妹,亦是她最亲的表妹。原本,她该与贵妃多多亲近的,只是……
赫舍里又担忧问佟夫人:“姑母近来可好?与佟大人还是先前那般?”
佟夫人眼中有几分落寞郁色,还是笑着安抚她:“娘娘就莫要替妾身操劳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当年佟府要与咱们赫舍里家再度联姻,强求佟国维娶了我,便知会有今日。能维持表面的相敬如宾,已经很好了。”
赫舍里闻言垂下眸,叹了口气。
佟家与赫舍里家,关系确实紧密。
祖父(索尼)的最后一任继妻出自佟家,叔父(索额图)的正妻虽是正蓝旗汉军佟养量之女,并非佟府本家,却与佟国维的祖父佟养真是亲兄弟。
而佟家那头,佟图赖、佟国维父子也都娶的是赫舍里家女儿做正妻。
这样一代代联姻下来,利益确实都绑在了一处。可是,强求多生怨偶,内宅里因此生出多少龃龉,便都是女人们承受着了。
这一点,赫舍里亲眼见过,佟佳贵妃亦是如此。
因而,她们为着横亘在两家面前的微妙关系,平日里虽然互相敬着,却并不如何亲近。
佟夫人许是觉着气氛凝重了些,也不愿叫赫舍里为难,转了话题,说起一桩喜事。
“娘娘还不知道呢,皇上开恩,叫隆科多明年便到御前去,先做个二等侍卫,还许诺磨炼一两年就给升为一等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