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为寒门考虑的人,仔细想想,便知其中猫腻一一天下无端岂会掉馅饼?无非是以利引诱,一点点瓦解寒门的意志,将他们击碎成散兵游勇。毕竟没经烈火烧过的陶胚,终究是土捏的菩萨,水一晒干就裂成碎片。
李良青便是上钩者之一。
更令人可气的是,他们明知是钩,依旧趋之若骛。
“山弟去岁刚正之举,寒门者无不赞颂,我亦如此,佩服不已,也曾盼自己能为众人拾薪,燃一把火。”李良青说道,“可山弟知晓否,我为何总把斋舍收拾得一尘不染,不愿自己被褥有一丝褶皱?因为这是一介寒门子为数不多的尊严,只有这般,才能压住心里的斤斤计较,一日日告诉自己,即便住在最差的斋舍里,也能比他人过得干净体面....我自欺欺人地‘体面’了五年。
说着说着,李良青怒气外溢,有些咬牙切齿,他道:“读书人谁不自诩松竹?谁愿意卑躬屈膝、点头哈腰?但不是谁生下来嘴里都含着金勺美,也不是谁都不在意每月多领少领几十钱....我体谅他人之艰难,又有谁体谅我夜里去监书库当值,只为多挣几个纸墨钱?背井离乡赴京求学,此一来,于我而言只进不退。
李良青质问乔见山道:“如今机会摆在眼前,你记在肖主簿门下,自然可以不屑一顾,你有令人折服的才华,不愁无人举....可我不能。”他指着门外,道,“太学馆里,那些夜里躲在湖边嚎啕大哭的,一年复一年苦等机会的学子们,他们亦不....年熬灯,只有熬过的人,才晓得煎的不是灯油,而是青丝变白发,少年成暮年。
乔见山刚得祖父指点,心境清明,并未被李良青扰乱心绪,他正正直立,对道:“因一时之利,而断后人之路,这便是你们所学的道吗?永远臣服于权贵之下,寒门子便永远无翻身之时。”李良青豪气应道:“谁能断言,待我等手有余力之时,就不能成为他人之火炬?总要有人先行一步,才有说话的余地。”听明白缘由的乔时为,忍不住走进去,站在兄长身旁,应道:“谄上者必骄下。”
又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句话揭破了李良青的伪装,他永远不会为人举起火炬。
是寒门子读书的太学,却成了公卿子弟亮剑的磨刀....哪有什么‘取士不问家世’?路看着是不同的路,可能走上这条路的,始终都是那些人。“谄上者?好一个‘谄’字,实在叫人羞愧难当。”李良青如魔怔了一般,越是得不到认同,越是疯魔,他狂笑道,“你可曾读史?你可知门阀世袭之时,科考入仕曾被人挖苦为‘獐头鼠目之子乃科场竞技以为官’?你又可知,国子学曾盛极一时,公卿子弟皆以入国子学为荣?当朝廷从太学取官后,本应李良青拎起自己的行当,摔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