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意抬首,见陆纨的脸色浅淡而温润,她忽然意识到今夜或许是个好时机。既然扯到了丫鬟,不是正好方便她拓展一下,将此话题延伸到另一位丫鬟、银杏的身上?
于是纪明意低声地说:“荣安赎身出府以后,我的陪嫁丫头就剩下一个太平了。不知道郎君对她,有没有安排?”
这是一句试探之言,委婉地在试探陆纨是否有将太平纳为通房之意。
陆纨清俊的脸庞上面无表情,他抬眸,平静地看了纪明意眼,波澜不惊地问:“你希望我做什么安排?”
他的语调清清朗朗,不见喜怒。只他素日里都如明日高悬,温润如玉,这般冷漠的模样其实已算动怒的前兆了。
纪明意的一双杏眼纯洁无害地眨了眨,她说:“我见银杏姑娘一直留在府上,以为郎君对所有的陪嫁都格外通融呢。”
见陆纨的脸色还没有破冰的迹象,纪明意便大大方方地笑说:“太平在我身边最久,人也机灵。我打算留她做个管事媳妇儿,所以想征求郎君的意见。”
陆纨这才缓了语气:“内宅的事情,你看着安排。”
沉吟片刻,陆纨的嘴唇动了动,继而出声解释说:“留下银杏,是因为九郎的院子中需要人掌事。”
“银杏多少看着九郎长大,对九郎尚算尽心尽力。”陆纨说,“你是我的妻子、是家中主母。她不过是个仆妇,怎能配你叫一声‘姑娘’?她但凡有行事不周的地方,你只管教训。”
纪明意等的就是这句话,便眉花眼笑地“嗯”了一声。
陆纨见她笑得像个终于得逞了的小猫,轻轻揉着她的额发说:“早些歇息。”
“郎君还走吗?”纪明意顺嘴问了句。
陆纨微微探身挨近她,唇角一丝清浅笑意:“阿意这是要留我?”
——留你,你也不会碰我呀,总不是盖着被子睡觉。
但他既然如此问,纪明意还是柔声说:“夜色黑了,我不过是怕郎君来去不方便。”
“那就不走了。”陆纨的手指顺着纪明意的额发擦过,他的指尖逐一向下,轻轻划过她雪白的脸庞,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无端逗留了很久。
陆纨的手指很凉,冰霜般的质感,像是一块冰润圆滑的棋子,肆意在棋盘上着墨。
直到惹得纪明意面红耳赤起来,陆纨才克制地收回手。
月上梢头,清冷的余晖洒在他的眼睫末尾,映得他也好像皎皎无纤尘。
陆纨的睫毛在月色下泛着清冽的光,再开口时,他的音调温雅而清浅,他说:“快点长大吧,阿意。”
纪明意的心中划过丝异样,她垂首,不自在地发出一声“嗯”。
第二日,陆纨果真请了绣娘过府。
其实纪明意手下的铺子里也有绸缎绣庄,只陆家父子有自己用惯了的绣娘,纪明意遂没有多事儿。
左右她掌管对牌之后,多少对陆家的家底心中有个基本判断。母亲说郎君十多年前走投无路,甚至变卖过书,但显然这已经是过去式。
这些年,不知陆纨使了什么生财的手段,陆家的家底又一日日地积攒起来,十分丰厚。纪明意怀疑,是不是陆承私下里也有自己的小金库,不然凭少年随意挥霍的风格,一个月三两银子的零花钱岂够他用。
来为纪明意量衣的是位姓张的绣娘,张绣娘是个已近中年的妇人,手巧,眼也准,为纪明意量了一圈尺寸后,她眉眼盈盈地掐着软尺,笑说:“夫人长得已是万中无一,这身姿更是让我羡慕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陆纨还在跟前站着。张绣娘性子火热泼辣,便仗着自己与陆纨相熟,含笑道了句:“陆老爷好福气。”
陆纨的脸色沉稳而冷静,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