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多看一眼,他没认出她,只专心致志地咬着笔杆在快翻烂的药用植物学教科旧书上写写画画,他对未来的憧憬远超礼堂里百无聊赖坐着的大多数富家小姐少爷,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样。
清脆的翻页声响起,唰啦一下,在储姮宇埋着头掀过一页纸后,蒋逢玉似乎也被掀了过去,她被压扁、揉皱,在又一次遇到松快的空气时弹了回来。
空间是昏黑的,燃着两盏造型别致芳香扑鼻的蜡烛灯,储姮宇的头发剪得很短,很平整,是个粗糙的乡下小男孩,他对面坐着同个大厅的室友们,包括顾名尧。
几人共享同一张铺地软垫,零食饮料散落着,正中却被清理干净,端端正正卧躺着一只暗绿色的酒瓶。
好俗,真心话大冒险能玩这么多年也是奇事。
酒瓶骨碌碌滚动,指向顾名尧,起哄的喧闹响起,为首那人贼兮兮开口:“做秦周悯的未婚夫是什么感觉?”
顾名尧仍然是那副捉摸不透的笑脸,他伸手捉来一只小杯子,一饮而尽。
“欸——没意思。”
换了下一轮,瓶口转向储姮宇,他像个骤然被发现的隐形人,处于视线中心让他有些不习惯,发话的人问:
“请用五个字形容你的心上人。”
储姮宇不是顾名尧,他没有闭口不谈还被包容的权利,几趟推拉下来,他终于红着耳根开了口。
“伤疤……很好看。”
他成了众矢之的,一遍又一遍地被盘问,此后被要求详细描述心上人时,储姮宇的眼睛因为酒精有些迷瞪,他大着舌头说:
“第一次见面,新生开学那天,她帮了我,没有别人帮过我,只有她。就只有她。”
“……名字?不知道的。”
“脸也、没看清。”储姮宇的声音越来越低,但眼睛亮着,蒋逢玉缩着腿坐在酒瓶旁边,托腮听他讲,“右手虎口那里,有个交叉的十字形疤痕,我记得的。”
顾名尧周身那种柔和的气场没变化,他笑着,和其他人一样揶揄储姮宇,但那双小鹿一样机敏的眼睛保持着清明,几分钟以后,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看起来有点累了。
再不识相的人到了绝对的地位面前也会变得识相,散场以后,储姮宇半跪着清理他被扰乱的房间,但客人没全走。
顾名尧把垃圾袋从他手里提走,带点歉意开口:“下次去我房间聊天,你觉得怎么样?”
蒋逢玉对此评价为居心叵测。
顾名尧发现了。
储姮宇喜欢的人是秦周悯。
储姮宇想要重启家族生意,重启他母亲被查封的信息素专研所,他有技术也有脑子,只是缺钱和人脉。
很不幸,顾名尧全部都有。
他的手段很险,但很管用,回回如此。
秦周悯注意到了这个可怜又穷酸的beta,而储姮宇被卖了还给数钱,眼巴巴跟顾名尧分享暗恋日记,不知道自己老底都被扒空。
大三下学年,在冬天降临的某一天,乔装打扮后去黑市买强效信息素干扰隔离剂的秦周悯又一次遇到了储姮宇,后者为筹资开办专研所铤而走险倒卖狐尾鸢反被勒索挨打,缩在墙角抱头忍痛的阴沟老鼠遇到了他的救命恩人,他的真命天女。
储姮宇认出她的疤,第一次鼓起勇气追上去,不知死活地拉下她的兜帽,隔着厚厚一层面罩描摹冷锐的五官轮廓,却连她的眼睛都不敢多看。
秦周悯的掌心被塞进热烘烘的一枚土晶石鸢尾银戒,他蠢到忘记留联系方式,只径自跛着腿跑开。
后来的事,储姮宇自己已经大致讲过、控诉过,蒋逢玉偷听过一遍,此后再用自己的眼睛再去看一遍,体会大不相同。
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