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之后,沈持去探望孟度。
他先去了一趟青瓦书院,得知孟度感染风寒在家中养病,又转去孟家。
孟家在城中一条窄巷中,官轿几乎进不去。左右两旁皆是高大的砖墙,墙头铺有饱经风雨侵蚀的黛瓦,昭显出此处是城内旧宅,从前住的也曾是殷实人家。
找到孟家,是个老仆人来给他开的门,沈持:“我是沈持,听说孟夫子病了我来瞧瞧他。”
“哟,新科状元郎啊,”老仆激动地说道:“快进来。”
孟度坐在堂屋喝热水,除了有点慵懒,病气不算很重。见他来了作势要拜:“沈大人。”
吓得沈持一把将他摁在椅子上:“夫子,别这样。”
“难为你还记得我,”孟度口气幽怨:“一回家就来看我。”
沈持:“学生心里一直记挂着夫子。”
孟度:“你自个儿坐吧。”
沈持看见桌上放着茶壶茶杯,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了:“夫子可请大夫看过了?”
“不要紧,”孟度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在家喝两天热水便好。”
沈持:“……”
“见过天子了吗?”孟度问他。
“嗯,”沈持说道:“金殿传胪那天有幸面了圣。”
孟度简单明了:“以后为黎民苍生当个好官吧。”
“夫子,”沈持面上浮现出一丝微微的不解:“学生不知到底何为好官,还请夫子点拨。”
孟度忽然坐正了身板,他郑重其事一句一句说道:“做高官,掌大权。”
沈持:“……”
“小时候读史,书中记载很多朝代发生灾荒或是动荡之年,田地荒芜没有粮食,把人当羊吃,什么和骨烂,什么不羡羊②……民不聊生的时候发生的惨事纵然今日从史书中读来依旧令人心肝惧摧。”
“我朝百年来虽也有小疾,但从未成大患,皆是在紧要关头总有一人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托住了这一段天下太平,”孟度说道:“前左相薛昧薛公,再往前开国之初有大将军卫翎,都是当朝曾经的国之柱石。你当效他们,他日身处庙堂高位时竭尽所能庇护天下百姓。”
听他说完,沈持起身长揖一礼:“先生的教诲学生谨记在心。”当官,当大官。
孟度自嘲了下:“你小小年纪已是朝廷从六品官了,而我蹉跎半生不过一教书先生,有什么资格对你说这样的话,你当耳旁风得了。”
“夫子最好了,”沈持去拉他的袖子,犹如他当年入学时常常顽皮去抱孟度的大腿那般:“我最喜欢听夫子说话了。”
“状元郎去了一趟京城,”孟度笑笑:“回来嘴都抹了蜜,果然还是京城好啊。”
说着他大笑起来。
沈持:“夫子就别笑话我了。”
孟家只有一老仆,看起来快七十岁了,也不做什么活儿,他到来时候连倒茶都是自己动手。
沈持心想:算着孟夫子今年四多岁的人了,怎么连个家也不成。
当日辞别孟度,从孟家出来的时候老仆人追出来:“状元郎啊……”
有话对沈持说。
“公子他这辈子约摸就一个人了,”老仆人说道:“老仆我来日无多,日后请沈大人多加照拂公子。”
沈持问道:“夫子为何没成亲?”
“唉,”老仆人叹了口气:“沈大人有所不知,当年老爷在世的时候给公子订过亲,后来老爷罢了官回乡孟家门第衰落,人家不肯再认这门亲事,公子心灰意冷,之后再没动过娶亲的念头。”
家学渊源瀚墨留香的孟家,就这样无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