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那人全神贯注地凝睇着顾兄背影。
眼中倒影,唯此一人。
他的心怦然一动。
——此人的星星,不在天上,而在人间。
闻人约后知后觉的,终于是明白了什么,登时垂下眼睛,不敢再看。
闻人约尚是闻人约时,开悟甚晚,在同辈那些爱花酒、爱狎妓的商贾公子中格格不入,一心读书,只想着光耀门楣。
一朝为官,他更是一心扑在政务上,根本无暇去想什么终身大事。
男子……怎可与男子……
因着心乱如麻,闻人约一路无话。
当月登西天时,他已经想到了“做了多大的官才能娶男子为正室而不被参奏”这一问题。
与他并缰而行的项知节不知为何,也沉默了下来。
忽然,他身子往右侧一歪,像是力不能支的样子。
闻人约担心他跌下马去,出于良善本性,立即伸手去拉扯。
乐无涯熬惯了大夜,此时正是精神健旺的时候,正活跃地想东想西,听到背后的异常动静,便回了头来:“怎么啦?”
项知节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点头谢过了闻人约,才说:“困了。”
乐无涯:“……”
他一阵无语。
自己居然忘了,这小孩作息向来标准,早睡早起,到点就倦。
别的不说,是个长命百岁的好苗子。
他数落项知节道:“贵人非要跟我出来,要是坠马了,摔坏了,我跟谁说理去?”
项知节眯着眼睛,困倦地笑:“抱……抱歉。”
他平日里斯文尔雅,清醒理智,可困了时便是这样,眼神散漫,惜字如金,有时还会恢复些过往小结巴的旧貌。
乐无涯看了一眼茫茫官道。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压根儿没地方安置他去。
乐无涯唉了一声,跳下马来,把小黄马交到闻人约手里,托他牵着,自己则来到项知节马边,拍一拍他的马脖子:“贵人,往后去去。”
项知节倒是乖巧,往后挪了挪,为他腾出了一片位置。
闻人约见状,喉头猛然一涩:“我……”
他咽下了那点酸涩,才平稳地说出整句话:“太爷,我来。”
乐无涯随意地一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他的大弟子,他自己照顾,何必麻烦旁人?
项知节大抵真的是困得迷糊了,待他坐稳,身子便不受控地往乐无涯肩窝里一栽。
他身量高,可偎在乐无涯身上,倒是严丝合缝。
偏到这时候,项知节还穷讲究,喃喃道:“不合……规矩。”
乐无涯:“在南亭县,我才是规矩。”
他们其实早离了南亭,但仗着项知节困得神思不属,乐无涯自可以胡说八道。
项知节:“不合,师徒……之……”
乐无涯用肩膀一拱他,用仅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贵人慎言啊。”
项知节果然听话,闭上嘴巴,一句话都不说了。
乐无涯放慢马速,单手握住缰绳,另一手将项知节横抱的双手牢牢锁在腰间。
他忽然听得耳边有人喃喃道:“我,二十三岁了。”
乐无涯抿唇一笑。
逗小六和逗小七,各有其乐。
他故意道:“……哦,是大孩子了,可以娶亲了。老师给你找个漂亮媳妇好不好?”
项知节环紧了手臂:“不要。”
乐无涯嘶了一声:“哎哎哎!轻点轻点!”
项知节软了下来:“要……老师。”
乐无涯一怔:“什么?”
他改了口,说:“要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