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与吕知州皆是作恭敬状,垂首低眉,并不抬头。
请见皇上的官员们看到乐无涯,也觉得新鲜。
他们见惯了三四品大员,难得瞧见一个七品外官,难免稀罕,不免拿余光对他瞧了又瞧。
可他们同在圣地宫门前等候传唤,总不能上前攀谈,打探底细吧?
那样着实是有失仪态了。
于是,乐无涯的谋划难得地落空了。
……没一个人主动凑上来、然后被他吓一跳的。
无聊,上京人当真是无聊。
乐无涯百无聊赖,甚至开始想念起南亭县那个一戳一蹦跶的倒霉师爷了。
……
他们在太阳地里足足晒了近一个时辰,两位皇子仍然迟迟不归。
在吕知州被活活晒死过去前,他们终于迎来了他们的传旨太监。
皇上的意思是:今日国事繁忙,没人有空接待你们,暂去京郊驿馆里候着,等待传唤吧。
若乐无涯真是什么官场新人,被从千里之外提溜过来,兜头挨了一通暴晒,又被随便发落到驿馆里,怕也是要惴惴不安一番的。
但乐无涯是千滚油里炸出来的老油条。
他知道,这是犯了错的外官必受的杀威棒、下马威。
老皇帝心眼窄得很,如今也憋着气呢。
——吕知州老迈昏聩,不经细查,就把邵鸿祯这个“好官”推到他眼前,此乃首罪。
——至于“闻人县令”,不管三七二十一闯去兴台,擅自破了邵鸿祯“群县楷模”的金身,也是有罪。
不管皇上是真忙还是假忙,他们身为有罪之人,被晾上一晾,吃上一顿惊吓,也是合情合理。
况且,今日皇上大概是真的忙。
乐无涯余光瞥着,递牌子进出宫闱的,多是礼部官员。
可如今不年不节,不是四时祭祀的良辰吉日,又不逢皇上的万寿之时,礼部究竟在忙些什么?
吕知州可没心思琢磨这些了。
他心虚气短了一路,又被暴晒了许久,本想着速战速决,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万没想到这刀还有砍到一半就收回去的砍法。
两相折磨下,他几乎要昏死过去,只能由侍从搀扶着,捂着胸口、探着脑袋,虚弱地往车驾而去,像极了一头归巢老羊。
乐无涯见老家伙不中用,便主动上前一步,向前来传话的太监点头致意,将封好的银子递在他手里,温和道:“辛苦公公跑这一遭了。”
太监顶着大太阳出来传旨,这几步路走得心浮气躁。
这一老一少两位外官,老的那个看起来有些年纪,没想到竟如此不晓事,听了旨意,扭屁股便走。
倒是这个年轻的,颇通人情,是个有前程的。
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他脸上虚假的笑容添了几许真心:“大人太客气……唉哟!”
当视线落定在乐无涯脸上时,他的神色由喜骤然转惊,竟至失态地喊出了声来。
乐无涯夹紧了的狐狸尾巴终于忍不住摇了摇。
很好,痛快了。
他礼尚往来,回给了他一个更加诧异的神情:“您这是……”
太监惊魂未定,一时以为自己是见了活鬼。
可见这鬼满面温纯之色,气度与那张扬跋扈的乐氏逆徒截然不同,传旨太监便以为自己看混了,咽一咽口水,重新换上了一副笑脸:“抱歉,大人,是咱失仪了。……实在是您颇有贵相,一望即知啊。”
乐无涯眨眨眼,面颊上恰到好处地浮出几丝红晕:“多谢公公美言。”
传旨公公惊魂未定地想,他奶奶的,客气起来更吓人。
他和吕知州一样心慌起来,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