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事出在新修的厕坑里。
厕坑是有人管理的。
这就极容易被追责了!
里长的意思是,当务之急,是赶快找人来,把壁上的反诗粉刷掉再说其他!
里长和张玉书一样,不敢私自处理此事,怕吃挂落,又不敢说与第三人知晓,便找来四名家丁,要他们先把厕坑门锁上,不让旁人进入,随即拖着一条风湿老腿,火急火燎地骑驴赶往里老人张继家,准备汇报此事。
张玉书被扔在原地,心乱如麻。
他到底是个士子,呆呆地想,怎么着都要跟衙门说一声吧。
私下处置,仿佛不那么光明磊落?
可若要让他直接去报案,他又不敢。
这厕坑里每日进的人,少说一百有余,人多手杂的,就算衙门要查,要怎么查?
他搜遍记忆,压根儿不确定之前这里有没有这么一首反诗。
自己连什么时候写上去的都不晓得,怎么报案?
张玉书心焦时,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应对此类非常之事……好像还蛮有经验的?
此刻,“蛮有经验”的明秀才刚听完张玉书的描述,眉头轻皱。
他将书箱交到他怀里,言简意赅道:“报官。拿我的书箱做凭证。今日一早值门的是何青松,让他直接去把太爷叫醒。”
张玉书闻听此言,有些不情愿:“可我不知……”
闻人约言简意赅:“你去报官,我去拦住他们。不可叫他们动手清理壁上字迹。”
张玉书:“……什么?”
闻人约反问:“反诗为何不写在书上,反倒写在墙上?”
张玉书一早起来接连遭遇大事,头脑难免混沌:“……啊?”
他忍不住按照闻人约的设想倒推回去。
若那诗写在书上,处理起来肯定就没现在那么麻烦了啊,他自己都能解决。
大不了把那页纸撕下来,投进厕坑里便是……
张玉书脑袋嗡的一声,惊愕地看向闻人约。
“想要清理干净墙上的东西,要难许多。或拆卸、或涂漆遮掩,必然会有大动作,旁人只需要蹲在一旁察看,见你们乱起来,视其动向,便能知道你们是要报,还是要瞒。”
闻人约冷静道:“一个隐瞒不报的罪名扣上来,子健,你也躲不了干系。”
张玉书吞了口口水,不再多话,抱着闻人约的书箱,掉头冲向了县衙。
闻人约加快步伐,赶向张玉书所说之地。
还有一件事,他藏在了心里,未曾对张玉书明说:
修建厕坑一事,说到底,是顾兄发起的。
他全然是出于一片好心,但若是这厕坑被有心人利用,成了藏污纳垢之地,真要追究起来,顾兄怕也脱不了干系。
要知道,顾兄是从平反明相照谋反案开始,才在南亭县站住脚跟的。
偏偏这次的风波,也和“谋反”有关。
若说这次是巧合,闻人约断然不信。
在他赶到时,已然有两人来到了厕坑前。
一人开锁,一人提着油漆,左顾右盼,甚是慌张。
闻人约猜测,这便是张继派来掩盖此事的人了。
二人本就心慌不已,看到闻人约不知死活地向此处靠近,他们自是友善不到哪里去。
其中一人恶形恶状地吼道:“这个厕坑用不了了!到别处上去!”
闻人约眨眨眼,乖巧地“哦”了一声,转身离去。
但他并未走远,拐入一条巷子后,探头去看。
厕坑门开、二人入内后,有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马上尾随二人而入,显然是在此地窥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