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
妹妹把过年得到的几颗糖全部送给他,说这是酬劳,兄妹俩坐在窗边,你一颗我一颗地吃光了。
郑重其事答应了。
后来,旺叔就开始缠着父母要去县城上学。
山上的小孩都不上学,他们从小放牛,没人闹着要读书,也没人想去县城。
县城太远了,去那里干什么?
可旺叔哭闹不已,他就是要念书,他说他答应了妹妹,等他知道那个叫电视鸡的东西为什么能把人装进去后,还得回来告诉她。一天闹,两天闹,想起来就闹。
后来他甚至离家出走,想自己一个人去县城。他不知道县城很远很远,靠他用双腿走,翻山越岭,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到。父母终于拗不过,卖了一头牦牛,在路边拦车,带他去了县城。
离开家那天,妹妹扎着两个辫子,哭着追到村口,说哥哥早点回来。
他咧嘴笑,点头答应:“你放心,哥哥读完书就回来。
他拍拍胸脯,说等着吧,一定回来告诉你。
“记得告诉我电视鸡是怎么回事。
旺叔入学时已经十二岁了,比别人晚了好几年,他大字不识,听不懂汉语,学起来很费劲。可他一根筋,再难也没放弃,还是以“高龄”读完了小学和初中,可县城没有高中,要读高中,就要去到更远的隔壁县城。于是家里又卖了几头牛。
等到旺叔高中毕业回来,发现家中唯一的妹妹已经嫁了人,她才十四岁,被父母嫁给了同村的人。妹妹十五岁时就怀孕了,可孩子三个月大时在腹中夭折。
没隔几个月,她又怀上了,再度流产。
后来几年时间里,她断断
续怀孕流产,流产又怀孕,被丈夫一家指责打骂,终于在十九岁的一个春天从山头一跃而下。
那个年代,宜波乡没有电话,他无法联系家人。
在外读书,交通并不发达,他没有回过家。
乡里无人识字,他就算想写信,也无从写起。
失联好几年,等到旺叔回家时,才得知妹妹在年初就死了。他发疯了一样打上门去,对方却指责是他们家嫁了个不下蛋的母鸡过去。嫁人后,家中已经没有什么和妹妹相关的物件了,仿佛这个人就没有存在过。
旺叔鼻青脸肿回到家,坐在窗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大颗大颗流出来。他想起那年春天,他从集市上回来,曾和妹妹一起坐在这里吃糖。他记得那天阳光和煦,院子里的鸡一下一下啄着米,牦牛轻快地甩着尾巴。
他记得他在笑,妹妹也在笑,嘴里的糖又酸又甜,是水果味。
可他竟然记不清妹妹的样子了。
妹妹连坟都没有,她跳下山崖,沉入了湍急的金沙江里。
她甚至没有名字,大家都管她叫“尼毛”,藏语里是小妹的意思。
她嫁过去的那户人家是家中近亲,全村人里,只有旺叔知道近亲通婚会有遗传问题,这才是妹妹惯性流产的原因。可他又能责怪谁?父母吗?男方家庭吗?他们不过是帮凶。连妹妹自己都不知道,这根本不是她的错。真正的凶手是大山,是这阻隔了眼睛,堵住了嘴巴,砍断了双腿的大山。
他来到山崖下的金沙江边,对着浩瀚奔腾的江水喊着小妹,泪流满面。他说原来那个不是电视鸡,是电视机。他说他知道它的原理了,可是他回来迟了,来不及告诉她了回家后的第二天,旺叔又一次背上行囊,踏上了求学之路。
这一次,他说他要读大学,他要回来办学校。
三十年后,两个被他养大的孤儿站在破旧的宜波中心校大门外,决定分头行动,一个守住学校,一个上山寻人。大门里是百来个懵懵懂懂的小萝卜头,虽然水平欠缺,但至少人人都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