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儿再一次在集仙殿前停住脚步,隔着窗子就听见张氏兄弟逗趣的欢笑声。
换季时,圣人染了风寒,不见大臣,只让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二人陪在身边解闷取乐。
她低头看向怀中的奏本,叹了一声,还是进去了。“圣人,这是昨天的奏本,有几本是圣人之前吩咐要紧盯的事儿。”裹儿笑道。
武曌正和张昌宗打双陆,张易之坐在武曌身侧为她参谋,听了眼皮也不抬道:“圣上身子不适,太医说不能劳心劳神,最好要静养,怎么还拿这些过来?”
张昌宗回头看了眼裹儿,笑说:“圣人今日兴致好,小郡主要不要一起来?”
裹儿一惊,忙道:“我下得不好,恐扰了圣人的兴。”
武曌摆手说:“奏本放下,你出去吧。”
“是。”裹儿答应着放下奏本出去了。
待她回到偏殿,上官婉儿等人围上来,问:“如何了?”
裹儿摇头,上官婉儿转身回头望着案前的奏本发愁,道:“这是前几日送来的,圣人还未处理。”其他人闻言,一同叹息。
她们这些女史只有参谋之权,既无决策权,又无执政权。即便是被世人誉为“宰相”的上官婉儿,实际上不过是虚有其名。
正殿,张易之一边帮武曌下棋,一边笑说:“小郡主把圣人当铁打的不成?看她刚才的神色,想着让圣人带病批奏疏呢。”
张昌宗道:“阿兄,小郡主也是心忧国事。”
张易之听了,故意说:“国事再重要,能比得过圣人的身子?圣人之所以病这几日,就是因为之前点灯熬油地忙碌国事。今日刚好些,她又来了。”
武曌眉头微蹙,面有不耐之色,二人留意到,张易之忙住了口,而张昌宗看了眼棋盘,假装懊恼说:“我又输了,这不公平,你们两人,我只有一人。”
张易之端来一盅茶,递给武曌,笑说:“活该他输,天天吹嘘自己多厉害,这下子知道圣人的厉害了。”
张昌宗佯怒道:“阿兄说话太刻薄了,圣人你要替我说他。”
武曌接过茶,喝了一口,又递还张易之,对张昌宗招手说:“你来我这儿,咱们痛赢你阿兄几场。”张昌宗欢天喜地地和张易之换了位置。
裹儿打开一本奏疏,上面奏的是官员任命,她又合上,心中忍不住叹息,陛下最近给张氏兄弟的权柄未免太重了。
未来似乎又发生了变化,裹儿心中不免担忧起来。
历史上总会有君王年迈之后,变得昏庸,近小人远贤臣,难道陛下也会走上这样的老路?而君王昏聩,最先受到冲击的就是东宫。
裹儿想着又犹豫起来,这毕竟是圣人啊。
千百年来,唯一的女帝。她想,她应该对她怀有信任。
果然三日后,武曌身体康复,又如往常一样开始批阅奏本。上官婉儿和裹儿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张易之和张昌宗常劝圣人保重身体多休息,每日又强拉圣人散闷解忧。
饶是心硬如武曌也禁不住感慨:“我儿孙满堂,都不如你这孩子贴心。”
张易之笑回:“大周王朝十道三百六十州都在圣人的肩上扛着,一睁眼就是处理成千上万个的事,他们不心疼圣人,我们兄弟心疼。”
武曌听了,心中熨帖。时间不仅消磨了她的容颜,也消蚀了她的身体和意志。
武曌的身体极好,即便生育后,也不过两三天就能下床走动。然而,最近两年来,她感到了疲惫和力不从心。
原来,她也会老啊!
这就是怀英劝自己退一步的原因吗?
然而,她即便明白了,也不会退出宣政殿。她一辈子都在与人斗,与天斗,绝不会主动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