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京这一年的春雨来得早。
还没进一月,雨水绵绵飘在了没生芽的枯枝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礼部侍郎程铮同躺在床上,睁着眼睡不着。
他翻了个身,身上“嘭”的挨了一下。
要睡就睡,不睡就滚,明天还有大朝会,老娘还得上朝呢!█_[(”
程铮同呲了个牙,没敢吭声。
悄悄背过身去,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下他更睡不着了。
他是出身淮南的士子,家境平平,侥幸拜在了江南大儒翁徐林座下,赶在科举之前,家里为他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十九岁那年,十七岁的妻子大着肚子送他科举,全家指望他功成名就衣锦还乡。
他也都做到了,中进士、做官、升官……他的恩师在儒林之中声名赫赫,连陛下养在宫里的几l位郡王见了都要喊声翁师傅,有同门照应,有恩师指点,程铮同以一甲进士之身不声不响地往上爬,不到三十岁就做到了六品梧州司马。
按说这时候他也该把妻子女儿接到身边,可家中爹娘仍在,离不了妻子,他就只能让妻子留在了老家。
那一年是前朝玉衡一十五年,他的家乡泗州被造反作乱的武宁戍卒攻破。
程铮同白日里处理政务,和同僚上官谈论朝政和淮水的战局,晚上回家就悄悄烧香拜佛,求自己的爹娘能平安。
虽然妻子的脸已经记不住了,一天,他路过还圣宫的时候,还是送了一炷香给自己的妻子,还有女儿。
他不知道的是,他以为已经死在乱军中的妻子在家乡干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带人放火烧了叛军的粮仓,砍下了敌将的头。
因为他是朝廷命官,叛军一入城就把他全家抓了,武宁戍卒们深恨这些为官之人,屠勋把抓到的官眷要么赐给了亲信,要么就派去做劳役。
他的妻子就被赏赐给了一个所谓的“左将军”,屠勋在泗州杀了并州都督林珫,这位左将军周逢就成了泗州守将,他的妻子因为小意逢迎,被泗州其他人称作“将军夫人”。
几l个月后,平卢军完成了对屠勋所据各处的分割,开始沿着泗水收割各处叛军,周逢心知不敌,打算固守都梁城,拖住平卢军的脚步。
一把烧了大半军粮的火,也烧掉了周逢部下的军心。
都梁城破,平卢军冲入都梁府衙,看见的是一个女人手持菜刀,手里提着周逢的人头。
程铮同知道这些事,已经是多年之后,在那之前,他在淮水刚刚平定的时候就亲自去淮水接自己的父母,娘已经去了,爹还在,他问起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他爹只是摇头,不说话。
他以为他的妻儿死了,却不知道他的妻子穿着平卢军给她的干净衣裳去见公爹,却被他爹骂残花败柳,赶出了家门。
他十一岁的女儿追出去,母女一人一起投了平卢军。
给娘守孝还没守完,接着给爹守,倒是让程铮同避
过了朝堂的动荡,等他起复就是三年后,那时恩师还在,给他一番运作之后,将他安排在了兖州做司马。
当时的兖州已经归平卢节制,在各处生乱的大启,倒是难得的清静之地,身为司马,他少不了与当地守军打交道,平卢军分驻兖州的将军姓宫,是位容貌秀美行事狠辣的女将。
旁人都称这位“宫将军”是“宫夜叉”,程铮同却觉得这位宫将军行事果决,实在是令人心动。
初见时有几l分眼熟,在他心动之后,也成了“缘分天定”的印记。
正想着那些过往,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将军,郎君,一辆宫里的马车送了陆寒城陆郎君过来。”
程铮同立刻坐了起来,小心看一眼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