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每天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早就过去了, 梁思谌还是一动不动守在病房外,他那张惯常冷峻矜傲的脸上此时是一种叫人揪心的空茫,以至于周邵红几次过来都不敢吭声, 总觉得打破他的沉寂, 迎来的会是他毁天灭地的绝望。
梁思谌从小就跟别的小孩不太一样,聪慧、多思, 但很少在意什么, 或许是什么都很容易得到,也就无所谓失去,云舒是他生活中的误闯进来的例外,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跟她相处良好,那是漫长的磨合和适应,因为他在意她, 现在想来, 或许也不仅仅是兄长对妹妹的在意, 他从第一眼见她, 就觉得她与众不同。
连周邵红都不得不说一句那是命运的巧合。
在那之前, 梁思谌从未对任何同龄人表达过喜爱, 他天性就凉薄,仿佛是聪慧带来的副作用,他甚至偶尔厌恶人类,那种孤僻和自我滋生傲慢和更大的孤僻, 周邵红不止一次去询问医生和心理医师, 他没有什么身体或者人格上的缺陷,但长此以往会不会出事她并不知道。
那种出自于母亲本能的忧虑常常会被误认为是小题大做, 梁正平试图劝说她梁思谌很像他爷爷, 那个上世纪堪称传奇的汽车大亨, 周邵红却感觉到更加的担忧,因为梁友明不到六十岁就移权给自己儿子,一个人远赴亡妻的出生地寡居至今,他每年都会花很多时间去全世界旅行,只有他一个人,偶尔会带上亡妻的遗物,他如今已经八十岁高龄,但依旧会时不时去爬雪山、潜水、冲浪……进行一些极限运动,那种近乎疯狂的生活状态使他显得年轻,但同时也具备一种莫名的癫狂和神经质,他似乎早就不在意生命。
守着对一个人的怀念度过近三十年的光阴,周邵红觉得匪夷所思,同时她也害怕自己的儿子会变成那样。
她自诩开明,从小到大对梁思谌和梁思悯都给予了通风的宽容、理解、爱,和自由。允许他们自由生长,但偶尔也会自我反省,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梁思谌把所有的爱都投注到云舒身上,她向来都放任不管,她觉得一个人愿意把自己的爱分享给谁都是他们的自由,爱总归是无罪的,一个哥哥愿意倾注无限的爱意给妹妹,是他们共同的财富。
梁思谌不顾一切地想要救她,宁愿倾其所有也想换来一线生机,如今她却还是生命垂危地躺在了这里。
他无法面对失去她的可能。
可生老病死,从来都不由人的意志而改变。
他所有的骄傲自尊,在生命面前不堪一击。
他害怕了。
云舒的伤是几个人中最重的,她本就被捅伤了脾脏,车辆剧烈撞击下玻璃碎片刺进她的胸肺,她进手术室的时候,大出血,脾脏破裂,浑身多处骨折,胸部贯穿伤……整个人像是泡在血液里。
手术室的灯亮起后,外面是死一般的沉寂,梁思谌起先还在配合警方收尾,询问梁思悯和季旸的状况,可很快病危通知就下了。
术中大出血,玻璃碎片卡在心脏最危险的地方,她的情况非常糟糕。
梁思谌去签字,手抖得握不住笔,喉咙腥甜,再次吐出一口血。
护士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强制他去做检查。
剧烈悲痛下的过度应激反应。
梁思谌昏迷了一阵,但很快就醒过来,精神却支持不住,眼球颤动,不断地睁开眼又闭上,直到周邵红意识到他还在担心云舒,俯身告诉他:“暂时脱离危险了,已经送去重症监护室了。”
他似乎这才安心闭上眼。
梁思谌醒过来就一直陪着她了,她被送去重症监护室,依旧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他很后悔。
那种后悔自责像是潮水把他淹没。
他在想,如果当初